第37章 为己
大启烈刀全面开战,原本繁华的云阳城上空笼罩着散不去的阴霾,白日里本该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空空荡荡,唯有外城仍旧热闹。
内城里一些小些的茶楼酒肆陆续关门歇业,只有个别平时宾客满楼财大气粗的茶楼酒楼还在苦苦支撑着,却也只换来满堂空坐,凄凄冷冷。
各处私塾更是早早的便停了课,孩子们归家后日日闭门不出,却仍不忘刻苦学习。
那些常有文人豪客吟诗作对的雅芳闭起门来与世隔绝,平日里生意红火的青楼妓馆也未能幸免,如花似玉千娇百媚楚楚动人的女人们,再不会独坐窗前翘首以盼,更不会有人站在门前搔首弄姿,喊着“这位爷来呀”的勾人话。
到了没有宵禁的晚上,唯有官道上如长龙般的队伍往前头运送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晚上早早歇下,那些曾与无数男人欢爱的女子们卸下伪装,也会担心起国家大事,,于深夜中声声长叹。
摆摊的商铺少了九成,短短几日之内,各处杂货铺子里能长期保存的食物一扫而空,现在最热闹的地方是米面粮油价格齐飞的铺子,还有各处一到早上便人满为患的菜市。
尽管户部那边已然尽力使法子把物价压下来,可那价格仍让寻常百姓望而却步,许多人家已然开始节衣缩食。
……
在刑部忙碌好几日的张浩坐马车回家,刚到府门口下了马车,却见有一年过四旬的人冲到他的面前,跪地便喊:“请张尚书为民除害。”
拦路的是一名长相平平的男子,面露哀戚之色,出手便是一大包能让朝堂斗三斗的账本:“求大人为民除害。”
街上并没多少人,而立之年的张尚书神色淡淡,把人带回了府,入了书房,命人把门关上,独留一名护卫在旁。
拆开那包着书本的布,顺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张浩顿时大惊失色,转而问那人:“你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犬子是里头的管事。”
“为何把东西交给我?”张浩如今是刑部尚书不假,可他的妻子却是独孤氏。
这些东西一旦搬到台面上去,朝臣们趁此机会还不得把独孤家跟王家生吞活剥了?
想着昔日听闻张尚书大义灭亲把母家贪赃枉法的人全都送进大牢气死亲生母亲的光辉世纪,那人敬畏地说道:“因为草民知道您是好官……”
转而,他又眼神怨毒,眼底却满是期盼,声音哽咽道:“草民本是生意人,可身体不是很好,因此早早把家业交由犬子,怎料犬子误入歧途,竟是犯下的滔天大错,草民不愿包庇其罪行,现将罪证交于大人,望大人秉公执法。”
他姓孙,自幼穷苦,父母不会取名字,盼望着日日都能够吃上大饼,故此便为他取名叫大饼。
他家原本就不算富裕,但也算有房有地,可他祖父因为赌钱,在他未出世之前便把为数不多的土地卖与他人。
当他祖父酒醒之后,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那人文书在手,他祖父只能含泪吃了哑巴亏,害得他那命途多舛嫁了三任夫君的祖母被活活气死。
他祖父心怀愧疚,第二日便随着他祖母而去,留下不过十六出头的孙父抱着他和哭晕了的孙母,唉声叹气。
面对着那些因他父亲欠债而趾高气昂说着“父债子还”的一群人,孙父孙母连连道歉,摇尾乞怜,最终把曾祖父辛辛苦苦挣钱盖的房子卖了抵债。
那年,孙大饼不到十四的小姑姑抱了抱他,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老房子,没过多久便把自己卖给别人当小妾。
原本日子都定好了,结果有一日回家的路上被人糟蹋了,还毁了脸,那家人知道后反悔不让进门,她没了清白,最终投湖自尽。
无田地耕种,什么都要买,孙父孙母无奈,只能去租大户人家的田地种,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种的庄稼,最后却有半数进了大户人家的口袋。
家里不过三口人,却只勉强够温饱,省不出几个钱。
十一岁前,父母相继离世,让他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身为孙家唯一的血脉,他无依无靠,在村里吃起了百家饭,到了十五六岁时,离乡背井出去闯荡。
他帮人运过货,当过店小二,当过马夫,他见过有无情无义的老太因不满儿子儿媳生的是女孩便把孩子丢到深山老林,也见过有人生活中一地鸡毛,却会劝陌生人好好生活,不要放弃希望。
他很幸运,在人生中无依无靠的时候,曾经有个姑娘劝他好好活下去,劝他不要对生活失去希望。
虽只是寥寥一语,可他记了一辈子:“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公子有大志向是好事,莫妄自菲薄,将来定有作为。”
那姑娘是商人家的孩子,且是独女,要招男子入赘的,他自知配不上,满腔爱意埋于心中,后来寻了个由头离开。
就如那姑娘所言,他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多年后,他经商途经那姑娘的故乡,听说那姑娘前些年已为人妻,儿女双全。
那年,他登门拜访,在那他熟悉又陌生的宅子里,向那女子父亲的灵位磕了头,谢她父女当年赠饭收留之恩,到那自己曾经也住过的老旧厂子里,看过自己曾住过的一间,淡然一笑:“物是人非啊。”
离开后,他在二十几岁的年纪,经一同做生意多年的朋友介绍,娶一户人家的姑娘为妻,朋友觉得他念念不忘的许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就劝他:“人生自古谁无愁,借酒消愁愁更愁。孙老弟,莫太固执了,正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或许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说的那家姑娘,虽长得未必有你想的那个人好看,但贵在认识几个字,会算账,人也好,明事理。我若非成婚了,必得把人娶回来的,女子无才辨是德,孙老弟,好姑娘不等人啊,你当明白,娶妻娶贤不娶色的道理,你总得要有一个家呀,别人在你这岁数娃都好几个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没女人贴身照顾怎么能成?好歹也是有家业的人啊,可不能这么委屈自己。”
后来,孙大饼听从朋友建议娶了那姑娘为妻,那姑娘乖巧懂事,温柔体贴,坐下来能算账会写字,动起来什么活都能干,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只可惜命不好,两个儿子接连早夭,他的妻子在生下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儿后,没过半年便去了,他没带过孩子,平日又忙,于是经朋友介绍又娶了一房续弦。
他与续弦生了两儿一女,也算相敬如宾,年近五旬,他把偌大家业交给了儿子,可是前几日,他最小的女儿偷偷告诉他:“父亲,您要救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