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风与艾小雨的父母是东澜市某矿场的职工,煤矿工人的薪资,所有在底层工作属于较高的一类,因此尽管夫妻二人工作辛苦,但家庭还算富足。

哥哥艾小风年满十周岁时,一家人也搬进了矿场分发的家属楼,告别了曾经租房的日子。

然而2007年的一场矿难,让这对兄妹成了孤儿。

那起矿难并不是意外,而是一群骗抚恤金的流窜团伙造成的。

骗子团伙先在民工中寻找打工者,并与之搭讪。然后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假冒对方亲属,最终在矿井下杀人,跟矿场老板索要高额抚恤金。

矿场老板不希望矿场因此,被有关部门整顿关闭,所以大多都会用钱令其闭嘴。

也就导致,这样血腥的诈骗活动,往往能收获数目巨大的赃款。

而那些被碎石掩埋于地下的可怜人家属,也往往再也不会得到家人的消息。

一走,就是一辈子。

艾氏兄妹的父母,则完全是其中一场诈骗的牺牲品。

夫妻二人当然不会被骗,但人为倒塌的矿难,是不分好坏的。

那天爸爸妈妈像往常一样离开家,再回来,就剩一对骨灰盒。

14岁的艾小风就此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放弃学业后照顾起年仅4岁的艾小雨。

幸运的是他们有房子住,父母曾经的存款也顺利过户到兄妹手里。

但不幸的是,原本多年未曾见面的亲戚们陆续赶来,希望能接手兄妹二人的抚养权,然后顺道接手兄妹二人名下的房产。

艾小风拒绝了所有远房亲戚的帮助,用他纤细的体格硬是为艾小雨撑起了一片天。

时过境迁,艾小雨读完了小雪,初中,然后上了高中。

艾小风的工作也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跟父母一样进了矿场上班。

兄妹俩的关系很好,但艾小雨因为其他同学的熏陶,渐渐沉迷上了娱乐资本包装后的时尚垃圾。

跟一群不良同学混在一起,成了一名天老大她们老二的不良少女。

因为工作原因,艾小风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管她,这也让艾小雨在混混儿的路上越走越远。

那天,艾小雨放假,艾小风准备去上班。

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楼下,戴着摩托头盔的女同学招呼艾小雨出去玩。

对自家妹妹光荣事迹早有耳闻的艾小风,当即就对那个女同学下了逐客令,并严令艾小雨不准跟着去,否则就打耳光伺候。

但艾小雨知道哥哥不可能打她。

待艾小风上班去了,艾小雨前后脚就出了家门。

摩托车行驶过红绿灯,行驶过人行道,与其他同学聚到一起,大家操着一口满是黄腔的大碴子北境话,开始在马路上飙车。

最终因刹车不及时,一头撞上半挂卡车,成为了一串串鲜红色的瑰丽花蕾。

当艾小雨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学校。

等待她的,是数之不尽的狰狞怪物。

……

艾小风读完妹妹的遗书,他已是泪流满面。

至此,他世界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他了。

这个从小到大都充满骨气的男孩、青年、男人,失去了生活的唯一盼头。

是的。

人生是需要盼头的。

盼着长大,盼着毕业,盼着结婚,盼着儿女长大,盼望着,盼望着,盼望着儿女们的盼头。

就是这么一个又一个的盼头,让一坨坨用碳基肉块组成的活物,能不顾生活的艰辛,硬着头皮活下去。

腾!

艾小风猛地站起,短暂的几步,他撞碎客厅玻璃就从7层楼跳了下去。

是的。

人生是需要盼头的。

艾小风失去妹妹,失去了活着的盼头。

可楚元良的盼头,此时又在哪里呢?

艾小风跳楼时没有发出一声喊叫,他不想其他寻死者在死前后悔,他是纯粹地想死。

楚元良双目失去对焦,呆愣愣地看着艾小风坐过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捏碎了手中的傀儡尸魂,那根细到难以察觉的丝线将艾小风吊在半空。

操控着艾小风闭上眼睛,然后睁眼时又回到了窗前,令其恍惚间无法辨别是否真的跳了下去。

还是幻觉。

将对方顺着窗户拉回来,楚元良将他放回座位上。

“你妹妹之所以会给你写这封遗书,肯定不是想让你看完随她一起去的。”

听着楚元良的话,艾小风一声没吭。

“她病了,她很早之前就病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病了,她只是怕你担心,从来未曾告诉过你。”

“难道你觉得,她掩藏自已病情,是为了让你随她一起去吗?”

“她是不想牵连你,无论是经济方面还是精神方面,都一样。”

“如果自杀可以让她活过来,你大可以去死,但若想不辜负死去的人,让她的意志有价值,那就顺着她的心意好好活下去。”

“换个角度思考,艾小风,你自由了。”

“你再也不用为艾小雨的学业操心,再也不用担心她被哪个不负责的黄毛小混混欺负,再也不用担心她没了你该怎么生活。”

“你只有你自已,你也只剩你自已,和其他普通人们一样,找个喜欢的人,过上自已喜欢的生活。”

“而这,也是艾小雨的遗愿。”

‘是的,这就是她想看到的。’楚元良也在心里默默对自已说:‘这一定,也是我活下去的盼头。’

“人间乃红尘地狱,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让人生变得有意义一些,有趣一些。”

楚元良说完起身,顺手拎起了桌子上的水果。

推开门,他继续说:“别辜负了小雨。”

艾小风闻言浑身一震,内心大为触动。

他盯着被拎走的水果,这对常人而言莫名其妙的行为,却给了他内心极大的鼓励。

水果放下,那楚元良便是以慰问的理由来的。

带走水果,则说明楚元良并没有慰问他,而是作为第三者,以一个平等的身份态度跟艾小风对话,给予了他内心最大的尊重。

“我……我送送您。”

楚元良没等他,迈着步子就下了楼。

他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听在艾小风耳中,空灵神秘的氛围油然而生。

“不需要送,也不要感激我,我是个坏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