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顾爷爷搬家的日子。

严天钦骑着单车载陈嘉遇一起去帮忙。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有大部分东西搬上了大卡车,顾爷爷坐在凳子上,拿着帕子擦了一遍又一遍的相框。

神情十分哀伤,嘴上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浑浊无比的眼珠在看见陈嘉遇和严天钦来后,佝偻着身子站起来,说了几声麻烦了。

“顾爷爷,小瞒呢。”严天钦看了看修车间,没有发现小瞒的身影。

“在他妈那里待着,他爸等会儿就开车过来了。”

“你们两个小孩很好。”顾爷爷感慨一下一句。

闻言,严天钦笑了笑。

顾爷爷比陈嘉遇上次见更苍老些,步履蹒跚,行动非常缓慢。

陈嘉遇也没有多想,收拾一些比较好处理的物件,严天钦收拾带重量的东西上卡车。

一个中年男人打着电话从辆小轿车下来,跟严天钦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刚刚那位叔叔是顾爷爷的儿子。”严天钦解释。

陈嘉遇点了点头。

严天钦擦了擦额前的蒙汗,吱声道:“我进去看眼顾爷爷,你在外面等会儿。”

随后严天钦和顾爷爷的儿子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进去了。

陈嘉遇一个人站在外面守着大卡车,天色黑压压的,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陈嘉遇别了别鬓间的发丝撩到耳后,来回踱步防止脚冻僵。

也不知发生什么,严天钦跌跌撞撞从修车间出来,脸色惨白看不出一点血丝,陈嘉遇伸手过去扶他。

严天钦甩开陈嘉遇想要牵住他的手,双眼布满血丝,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也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严天钦看着她,嘴巴动了动但什么话都没有来得及说,抬脚就走。

陈嘉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眼神的严天钦,冷漠、痛苦和挣扎交织在一起。

然后她看见顾爷爷的儿子摇摇欲坠拖着身体出来,仿佛顷刻间就要倒地。

好像再也撑不住了,趴在旁边的桌上哭得撕心裂肺。

陈嘉遇好像明白过了什么,小跑想要追上已经走远的身影。

黑气沉沉的天空被温暖的光束划破,形成蔚蓝色的天际,淡黄色的光彩叠加在上面。

狂风四起,街道旁的树摇曳不定,行走的人很少。

严天钦走得很急,甚至跑起来时都似乎在和风较劲,比较谁跟谁更厉害些。

他平时跑步气息很平稳,可是这次怎么跑他的呼吸都是乱成一团的。

严天钦一路跑到桥上的时候才停下脚步,他大喘平稳自己的气脉,耳骨间风声鹤唳,呜呜的声音击打在建筑物上。

严天钦的手搭在横栏上,看着远处的海岸线散发着蛊惑人心的荧光。

严天钦偏头看着距离不远处的陈嘉遇,愣了下神,“陈嘉遇,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太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家。”

‘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我陪你一小会儿吧。’

“不了,谢谢。”严天钦话里透着冷漠的疏离,转身继续向前走。

桥那边通往大海,严天钦说过心情不好就喜欢待那里。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随时会下雨,万一海边涨潮起势很大,安全问题不能得到保证。

陈嘉遇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听严天钦的话,继续跟着他后边。

陈嘉遇的脚步声很轻,耳力好的严天钦知道,心情不好的他回头:“我叫你走,别跟着我。”

语气说得上不客气。

严天钦的气恼和痛苦尽收入眼底,一脸平静的陈嘉遇大胆地在他视角下往前多走几步路。

“陈嘉遇,你这么一点都不听话。”严天钦脸上浮现出一丝气急败坏,“你再跟着我,我就讨厌你了。”

都是气话。

陈嘉遇走到他跟前,直勾勾盯着他脸看,随即踮起脚尖拿出张纸擦掉他眼尾还未干的泪珠。

‘你看到什么了。’

“他死了。”严天钦颤抖着声音,在极力压抑着心底恐惧的情绪,“他死在我面前。”

严天钦低着头,静静地靠在陈嘉遇的肩头,像只听话的小猫咪乖顺地窝在怀里。

陈嘉遇温柔地摸了他的脑袋,听着他诉说。

“我和顾叔进去的时候,顾爷爷已经倒在地上了,浑身冰冷,我去摸他呼吸已经没有了。”严天钦泣不成声,印象中那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亲眼死在自己面前。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及时进去查看的话,说不定一切都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总是差一点,为什么——”严天钦语无伦次,神情悲伤到极致,眼泪大颗大颗掉,“我爱的人在一个一个消失不见。”

命运似乎总在跟他作对,以前他试图改变过的一切,兜兜转转回到了原地。

一如现在,他想抓住的人,但没有一次机会让他抓住。

“我真是废物一个,什么都不好。”

陈嘉遇在心里默默说着你很好,是她见过最好最好的人,没有人会比你更好。

就这样,陈嘉遇拥着严天钦很久。

失魂落魄的严天钦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坐在房间的落地窗前。

风刮得越来越大,严天钦从半开的窗户嗅到股淡淡的雨腥味儿,充斥着鼻腔。

严天钦神情空洞,把窗户拉了进来。

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雨点,声音格外清晰,雨点浇打在落叶上,敲打出清脆的节拍声。

如同他死寂的心。

严天钦生病了,这场大病生得特别突然,海薇直接跟张逍天请长假。

陈嘉遇有跟着林家峻他们一起来看望严天钦,那个时候严天钦发着高烧,躺在床上,意识模糊,眼睛完全睁不开。

时间转眼间来到新年元旦。

严天钦在高烧低烧反复横跳,终于从混沌中悠悠苏醒。

只不过精气神不太好,经常坐在床上发呆看着窗外,吃饭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胃口。

海薇也不劝他,把每日的餐食递在他床头边就离开了,她相信严天钦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早晚都会想通的。

严天钦昏迷这几天做了个梦,仿佛回到小时候。

母亲有时温柔的叫着他小钦,带他去买玩具,给他做爱吃的美食。

有时拿着棍子狠心无情的砸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眼神里流露出恨意。

闻人远经常不在家,母亲又疯疯癫癫的,年幼的严天钦搭着凳子上灶做饭。

钱被拿走,家里又没有吃的只能硬生生挨饿,运气好的话,邻居看他们可怜会施舍一点吃食。

有次饿晕了,被顾爷爷救下带回了修车间,顾爷爷很好,总是描绘着美好的世界,让他学会看见光的希望。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母亲的症状严重了。

在他八岁那年。

闻人远很难得回来了一次家和母亲大吵一架,甩了母亲几耳光,厌恶的痛骂后头也不回就离开家了。

母亲抱着他哭完傻傻的坐在沙发上,然后在严天钦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扒上了阳台坐着。

严天钦跑过去想上前去拉,母亲哭着说别救她,让她死,她好苦好累。

严天钦只是犹豫了一下,母亲纵身一跃从十楼跳下去粉身碎骨。

严天钦反应过来手却扑了个空,亲眼目睹母亲惨死,这件事像一根针永远扎在他的心里。

他想,如果他不犹豫或许就不会死。

他也想过,解脱总比痛苦的活着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