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宜又一次掀起车帘,凉风渗进了车内,楚幽辞只感觉喉咙一阵痒意,再也忍不住,用手帕捂着嘴咳得昏天暗地,直到感觉嗓子里有什么东西滑出,这才缓和过来,手中的帕子上,已经有一大团血渍,吓得静宜瞪大了眼睛。

楚幽辞从容的收起帕子,浑不在意的说道:“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吐着吐着便也习惯了。”

静宜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带着忐忑和怜悯,楚幽辞有些无奈,这些人怎么都是如此,重病醒来的时候,不只两个侍女,便是那位一面之缘的周大人,也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静安寺靠近都城,楚幽辞却是第一次来,深觉名不虚传,此刻只是站在寺外,便能感受到幽静和肃穆,这一刻,她明白了,为何古今那么多诗人,总是寄情山水间,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那些人世间的烦恼、爱恨,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刚一入寺,静宜便迫不及待的将她带向一个方向,大老远便能听见弹琴的声音。

“日暮天光映白雪,古树枝头栖鸟雀。寒寺尽头美人乐,举杯对酌独我缺。哈哈哈!”

这世间总有无数个巧合,那位才子对面的席位空着,他赋诗调侃,众人皆是大笑附和,“秦公子此诗倒是十分应景!”

大兖虽不是历史中的朝代,但却依旧崇尚魏晋风流,这群文士,身着广袖长衫,有美人抚琴,伴曲水流觞宴,行为豪放不羁,言辞犀利,尽显文采。

楚幽辞一行人恰好行至此处,看着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心中暗骂静宜不靠谱,略微尴尬的对着众人施礼,言道:“打搅了诸位雅兴,失礼之处,望诸君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不好为难一个女子,倒是那位作诗的才子开口了,“怎么算是打搅,郡主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众人议论开来,纷纷询问是哪位郡主,楚幽辞并不在意周围的喧哗,颇感意外的看着那位才子,“公子眼生得紧,竟从未见过,你是如何识得本郡主的?”

他笑容浅浅,温和行礼,“在下秦之逸,乃是三皇子的表兄。”

楚幽辞自知失言,歉然道:“燕王府宴会那日,在三皇子身边的人原来是你啊,既然是荣儿的表兄,倒也算自家子侄!”

看着楚幽辞笑眯眯的样子,秦之逸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死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郡主说笑了,属下的年纪比郡主大了许多。”言下之意便是,相当他长辈,你还嫩了点。

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年纪轻轻的,一点玩笑都不能开,真是无趣极了。

“姐姐,沈公子让你过去呢。”满面春风的静宜,无声无息的回到了楚幽辞身后,笑容有些怪异。

楚幽辞顺着静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沈阔正满含怒气的瞪着自己,静宜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楚幽辞轻蔑的说道:“二妹,既想拉我入局,助你摆脱困境,又不甘心给我使绊子,还真是个好妹妹啊。”不理会静宜的求饶,告别秦之逸,她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楚幽辞费了许多的功夫,终于登上了静安寺最高的地方——藏经楼,从上边俯瞰,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豪气,可惜,此时冬雪覆盖,偶尔能窥见一丝苍翠,可见夏日风光。

临香见她开怀,也笑靥如花,“先前奴婢还纳闷儿呢,这白雪皑皑有何好看的,现下瞧着,倒是奴婢眼拙了。”

盈香也道:“郡主许久没有这般欢喜了,可惜,天气寒凉不宜久待。”

两人皆是遗憾,楚幽辞反倒笑了,安慰道:“这有何难,待冰雪融化天气暖和了,咱们再来便是,到时候多住上几日也是无妨的。”随后,几人又去看了诗碑,拜了神像,撞了石钟,玩得非常尽兴,殊不知危险正一步一步的接近。

小沙弥早已为楚幽辞安排好了客房,她不着急休息,拿着一本书歪在榻上看着,许是太累了,眼皮越来越沉重,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闻到了一股异香,暗叫一声糟糕,便失去了知觉。

喉咙发痒又想咳嗽了,想掏出帕子,可是胳膊似乎被什么束缚了,根本抬不起来,而她头昏脑胀,不知身在何处,只感觉颠簸得厉害,过了许久,终于稍微平稳,听见了马儿嘶鸣的声音,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难怪总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她方才在马上颠簸。

“老大,不是说没有多少兵马吗,那些禁卫军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这时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传来。

继而一个稍显沉稳的男声安抚道:“稍安勿躁,咱们的任务是将人带到地方,其他的不要多管。”

接下来是一个女声,“这女人能招来这么多的禁卫军,身份肯定不简单,老大,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老大似在沉吟,却被小小的一个女声打断,原来是楚幽辞醒了过来,她说道:“是啊,小心有命挣钱没命花!”

三个人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女子,老大明显脸色阴沉,“你何时醒的?”

“能把我扶起来吗?”楚幽辞看着女人,她身体虚弱,前些时日差点见了阎王,现下她感觉自己非常不好,稍不注意便有一命呜呼的风险。

女人看了一眼老大,得到了允许之后才去扶起楚幽辞。

看着被绑的双手,得寸进尺的问道:“可以帮我解开吗?”

“老实点,”老大脸色黑如锅底了,“再废话杀了你!”

老大扬了扬手中的大刀,楚幽辞并不在意,感觉自己身体在发抖,将身体全部的重量靠到女人身上,“你们绑了我却不杀我,现下又怎会动手?派你们来的应该说过吧,我身体虚弱,没有反抗的能力,你们咳咳,咳咳你们若是继续绑着我,咳咳”

惊天的咳嗽中,三人见她原本红润的脸颊,迅速苍白下去,连脸上的脏污也遮不住,女人到底心软一些,轻柔的给她拍背,直到她吐出一口鲜血,咳嗽稍微停止,三人却是吓傻了。

“他们没说你如此虚弱啊,怎么办,老大,要不送她去医馆吧?”

女人话音刚落,另一个男子不干了,“不行,咱们的身份不能露面,依我说,咱们跑吧,别管她了,老大,我还没成亲,可不想现下就死了”

老大也被吓到了,终于开口说道:“我们放了你,你可以既往不咎吗?”说完又有些犹豫,下定决心一般继续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走,我有些功夫,留下保护你,如何?”

楚幽辞有些惊奇,还以为是亡命之徒,没想到碰到了好人,这个世道,人人都有苦衷,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又乐意与官府作对?

“接我的人来了,你们走吧!”几个字几乎用尽了楚幽辞全部的力气,她话音刚落便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郡主,属下来迟,你还好吗?”

楚幽辞看见她的侧颜,好像是错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声音也越来越遥远,直至世界安静。

三人听见称呼,心中惶恐不安,月河眼神冰冷的看过来,“还不走,想死吗?”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那人的声音又传来,“往来时路走。”

楚幽辞睁眼便看见了他的下巴,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鬼使神差的想伸手去摸一摸,可是喉咙里的痒意破坏了暧昧的氛围。

“咳咳咳咳咳咳”

月河被突兀的咳嗽声吓了一跳,看着她如此难受,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终于,她感觉喉咙一轻,咳嗽随之一停。

“你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

楚幽辞睡了一觉,力气稍微回来一些,看着他的五官都快皱到一起了,有了逗他的念头,“我很好,倒是你,一直抱着我,胳膊麻吗?”

月河脸红,终于意识到她还在自己怀中,就跟被烫到一般,将她放开,动作却是十分轻柔。

楚幽辞心情颇好,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面前的火堆,还有黑暗的天色,耳边伴着虫鸣。

“天已经黑了吗?我们怎么还在外边,那几个劫匪不是说有禁卫军追来吗?眼下什么情况?”楚幽辞有些着急的问道。

月河笑了,轻柔道:“你别急,慢慢说。”

“我能不急吗,盈香她们估计都快哭死了。”

“禁卫军中出现了叛徒,我带着你逃走,身后一直有追兵,不过,我沿途给谢将军留了记号,想必天亮他便能寻来。”

一听有追兵,楚幽辞条件反射便要去熄灭火堆,“那你还生火,这不成了活靶子了吗?”

月河笑着拉住她,“郡主是从哪里听来的?咱们现下在林中,夜晚最是危险,他们不会这个时候追来的,放心吧,有我呢。”

都怪电视剧看得太多了,楚幽辞心中恼怒,别扭的不敢看他,总觉得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