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雁门关的官道上,一行十几人皆是布衣打扮,打马而来,扬起一阵尘土,一位身着男装的羸弱少女,被护在中心,倏地,一阵马声嘶鸣,原是一行人停了下来,只闻少女之声响起,她说:“月河,前面到哪里了?”
月河知晓郡主弱质纤纤,他紧张道:“郡主可是身体有恙,不如稍作歇息?”
楚幽辞望了望前方的高山,又回头看了眼来时路,她摇摇头,尽力坐正身体,说道:“此途凶险,后方恐有追兵,前方是高山密林,易于埋伏之地,弃马,进密林。”
待他们走后不久,官道之上烟尘滚滚,一看便知有大队人马奔来,这群人乃是兵卒打扮,个个身高体壮,他们骑着膘肥体健的大马,顺着马蹄印往前追去,而这一切皆被隐在密林之中的十几人瞧见,个个感叹郡主神机妙算。
“看来本郡主猜得没错,既如此,咱们须得加快脚程。”
月河一直注意着郡主,看她脸色苍白,担忧道:“郡主,您可还撑得住?”
楚幽辞心知自己会拖慢脚步,早就在心中暗暗盘算,此时终于下定决心,她吩咐青衣带十名兵卒先行,只留月河一人护卫自身,众人虽是担忧郡主安危,但也知此事不得不为。
待几人走远,楚幽辞才道:“万不可让两边会和,否则,雁门军必然被两边夹击,咱们也生存渺茫,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本郡主,那就由本郡主去拖住他们的脚步,月河,你隐在暗处。”
郡主这是将性命交到自己手中,月河百感交集,自知劝不住郡主,只得忧心忡忡地应了。
其实,楚幽辞表面看着镇定自若,心中亦是慌得一批,只盼着雁门主将是个聪明人,碍着她冒死报信的情分,相救于她,如今别无选择,只得赌这一把。
此时的雁门大军,由云麾将军谢寒州亲自领兵,自前日收到云州求援,便立即领兵出发,他询问左右,一小兵答道:“禀将军,前方便是观音崖,地势险要,乃是埋伏的上佳之地,从此过,到达邑城,只需半日,若绕道而行,则需两日。”
战事瞬息万变,云州乃是大兖的重要关隘,不容有失,遂命斥候前去打探地形,大军暂时休整。
半个时辰之后,斥候来报:“将军,前方果然有埋伏,虽掩藏极好,但至少有上千兵马经过,且可能刚到不久,痕迹清理得很是粗糙。”
谢寒州思索一番,问道:“山顶可能行军否?”
斥候答道:“回将军,有一条小路可至山顶,不过,若大部队前去,恐怕所费时辰甚巨。”
挥退斥候,谢寒州询问属下校尉们的意见,虽然几位平日里针锋相对,此时倒是心思一致。
“将军,不若命千人精锐上山,另着一队至观音崖下诱敌。”
这是代价最小的办法,谢寒州沉吟一番便同意了,命人速去挑选敢死队五百,至于领兵之人,几个校尉纷纷自荐,几乎就要打起来,谢寒州打断道:“不必再争,此行由我前去,你们只管好好收尾。他们敢犯我疆土,我必要他们有去无回,埋骨观音崖!”
“报!”“报!”“报!”
报信士兵由远及近,速度十分迅速,可见有要紧军情,原是青衣一行人,从西楚军后方摸过来,发现他们携带大量火油,看来要用火攻之法,又听闻他们后有近千人的追兵,目标竟是一个小小的荣安郡主,谢寒州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暗道,女人果真麻烦。
埋伏在山腰的西楚兵等待了一个时辰,心里都在犯嘀咕,莫非这雁门军绕道而行了?刚这么想着,就见崖底烟尘滚滚,这是数千名骑兵才能弄出的阵仗,待到近前,西楚将领周仲下令往下倒火油,并用火箭攻击,瞬时,崖底便燃起熊熊烈火,不断有士兵的哀嚎和战马的长嘶传来,周仲喜形于色,暗道此次升官有望,命众士兵冲下崖底,收割他们的功勋。
周仲出身西楚武将世家,领带兵时日尚浅,却是个心浮气躁的主,完全没想过雁门军已经识破他的技俩,冲到崖底才傻了眼,满地都是烧焦的树木和黄叶,士兵不过区区几百,这才知道上当,可惜悔之晚矣,只听见一声“战”自崖上而来,回音响彻崖底,数不清的石块箭矢自上而下,崖口也传来了数不清的马蹄之声,不过一炷香的时辰,西楚几千将士死伤过半,早已没了再战之力。
观音崖道路曲折逼仄,如今尸体一摞一摞,看着甚为心惊,五百敢死队十不存一,即使谢寒州被众兵士拼死护着,仍旧被流箭射中肩部,所幸并无性命之忧,包扎好山口,站在血地里,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心里的厌恶情绪更加浓烈,即使征战多年,他仍旧不能习惯这漫天的血腥。
众人还未打扫战场,远处便传来马蹄和一声响亮的人声,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那声音说的是:“荣安郡主在此,荣安郡主在此!”
待到近处,谢寒州才看清那群人,不过千余骑兵,领头之人马背上绑着一人,越发显得小巧可怜。
领头之人见到此情此景,心中大骇,本以为以云州为饵,能消磨掉雁门军一部分战力,随后而来的西楚大军,便能顺利夺下雁门,直取中原,领头正是西楚新王的弟弟安王,他暗骂一声,王兄好好的诱敌之策,竟被大兖识破,周仲这个蠢货,竟让数千西楚儿郎,葬身于如此穷乡僻壤之地,岂有此理!
面上,安王仍旧是一副笑模样,他道:“这位将军,荣安郡主在我们手中,你虽兵卒数倍于我,此时不妨坐下来好好聊聊?”
谢寒州不动声色,一面观察那马背上的人,确认其还活着,一面与安王周旋,他回道:“你西楚侵犯我大兖领土,竟然如此冠冕堂皇,区区一位郡主,也想与我军谈判,不过一个女人,你杀了便杀了吧!”
安王心中暗叹,大兖人果然狡猾,竟半点情绪也无,他便出言威胁道:“我自然知晓她只是一介女流,可是,若因你而死,你不怕寒了天下人之心吗?毕竟,就是这个女人,不顾安危,从邑城将我等引出,又为拖慢我等脚步,主动被我擒获,你说,这传出去,你们雁门军恐怕要被天下人所不耻吧?”
不止如此,若被有心人利用,就连高坐庙堂之上的皇帝,也会被人诟病,谁会相信这是区区一个四品将军能做主的?定然是皇帝指使,到时,皇帝名声有瑕,本就不稳定的朝堂,恐怕更生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