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在大峡谷中于生死边缘悟出的刀法绝学,出刀可斩风。

他下一刀前刺,一刀捅穿了马的胸膛,马的冲势尚未停止,他松开了手放弃了那柄刀,另一只手格刀在前,挡住了马背上挥砍来的致命一击,他抓住那个捕蝶郎衣服把他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然后挡在胸前,下一骑捕蝶郎来不及收刀一刀捅穿了这个人。

李鹤忠拔出手里捕蝶郎身上的这把刀继续踏步向前,没有一个捕蝶郎是他的对手,无一例外成了他刀下亡魂,此战过后,李鹤忠这个名字一度成为大炎朝所有捕蝶郎的阴影,有坊间甚至传言李鹤忠是天神下凡,刀枪不入,无敌于世。

东大街丙字第三十九号民宅。

这座院子藏在东大街某家商铺的后面,院子很小,也很旧,它有一圈围墙,围墙有两米高,寻常外面走过的人看不到里面,也不会有人对里面感兴趣,因为它实在太旧了,它的围墙上长满了青苔,木质的大门已经开始腐朽,门上的门把也是锈迹斑斑。

有谁会去推开这样一扇门呢?

外面人看不见里面,自然也看不到里面血腥的场面。

李鹤忠弯下身,轻轻的把手中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放在地上,这颗头颅是他刚刚从一个捕蝶郎脖子上割下来的,那个捕蝶郎的尸体还横在门外的小道上,在他脚边还有一具捕蝶郎的尸体,这具尸体少了右手,他那只握刀的右手留在了五十米开外的大街上。

李鹤忠放下头颅后又轻轻放下手中的刀,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轻盈,似乎是怕吵醒了什么,他抬起头紧紧的盯着前面那道虚掩着的门,眼神炽热又温和。

他随意的在囚服上擦了擦沾满血的双手,而后轻步走到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是鹤忠来了吗?”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杀神般的李鹤忠居然眼睛湿润了,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末将李鹤忠,拜见嫂夫人!是鹤忠来晚了,嫂夫人受累了。”

里面的女人道:“你来的不晚,快进来吧。”

李鹤忠依旧跪伏在地上:“启禀嫂夫人,鹤忠身上都是血,不敢进来。”

脚步声渐近,那扇虚掩的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出现在门口。这个女子看上去莫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十分出众,她没有束发,一头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腰间,她出来时只穿着一件淡粉的素衣,腰间系着一根布绳,她没有穿鞋,两只羊脂般白嫩的脚就这样踩在四月冰冷的青石砖上,显然她是刚从床上下来的。

女子看到李鹤忠这般浑身浴血满身是伤眼睛明显颤抖了一下,她弯下腰扶起李鹤忠道:“鹤忠,你受累了。”

李鹤忠站起身看向女子,摇摇头道:“这是鹤忠应该做的,嫂夫人切勿这么说,现在还请嫂夫人赶紧换身衣服,让鹤忠护嫂夫人出城。”

李鹤忠细看才注意到眼前这女子苍白的脸色,关切问道:“嫂夫人,脸色怎么这么白?是否有不适之处?”

女子却摇了摇头道:“鹤忠,你随我来。”

女子转身进了房间,李鹤忠没有犹豫立刻跟了进去。房间的里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饭桌,一张梳妆台,还有一张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女子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伸手打开床上盖着的被褥。

李鹤忠瞳孔紧缩,那被褥中盖着的是一个熟睡的婴儿,他惊喜又怜爱地问道:“嫂夫人,这就是大哥的子嗣吗?”

女子轻轻颔首道:“那天慕容煜找我爹摊牌,两人彻底闹翻,这件事我不怪慕容煜,他要创立自己的事业我能理解,可两头都是我最亲的人,他既然放弃了亲情,我就从此再也不想见到他。我也不想再见到我爹了,就独自一人离开了雷州城,回到了我母亲生长的地方,可回来后我就发现,我怀上了。”

女子轻声道:“鹤忠,也许我真的不应该离开东洲城的,这样孩子一生下来就可以看到他父亲了。”

“尚未为晚!”李鹤忠欣喜道:“还请嫂夫人带上小侄子让我护送你们出城,您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把你们平安送回大哥身边。”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已经来不及了。鹤忠,整条街都已经被包围了,带上我你也走不了,你带我的孩子走吧。”

“嫂夫人!”李鹤忠跪下一条腿,急切道:“鹤忠发誓一定将你们带出去,还请嫂夫人相信我!大哥还在等着和你们团聚呢!”

女子轻轻摇头,上前一步扶起李鹤忠:“鹤忠,我是回不去了,你帮我带句话给慕容煜,算是我给他留的一丝念想。”

李鹤忠神情急切,刚想说什么,又被女子打断:“鹤忠!听我说,你帮我转告他,我舅舅不会杀了我和我爹,但这辈子也应该会被终身囚禁在皇宫里,他要是还想见到我,就让他带着五雷大军来奉天找我吧,他是我选的男人,别让我看不起他。”

李鹤忠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你过来坐下。”女子扶着李鹤忠让他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她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卷白布和一盒药膏,道:“你且别动,我给你上药。”

李鹤忠一听又大骇,又欲下跪:“嫂夫人,万万不可!使不得!”

女子扶住了李鹤忠,看着他目光坚定道:“我还要请你把我的孩子带出去。”

李鹤忠止住了身子,犹豫了一瞬便道:“那有劳嫂夫人,鹤忠失礼了!”

他转过身背对女子,一把扯下身上的那件浴血的囚衣,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肌肤和满身的伤痕。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任由女子为他上药包扎伤口。

这个女子就是李鹤忠受天王慕容煜所托不远千里来寻找的五雷圣女,也是奉温煦逼死杨寿光也要找到的唐洲一线生机,也是严彰阿寻遍唐洲城也未曾找到的女儿,严雪。

等严雪为李鹤忠包扎完所有伤口,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李鹤忠站起身来对严雪抱拳道:“多谢嫂夫人!”

严雪轻轻点头道:“有劳你先出去片刻,孩子差不多要饿了,我给他最后喂一次奶。”

李鹤忠心头涌出一片酸楚,道:“嫂夫人放心,门外守我守着,定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搅!”

李鹤忠推门而出,而后把门反手关上,他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片刻后啼哭声止住了,严雪轻柔的歌声在他耳边响起。

“蓝蓝的天空静悄悄,小小的船儿轻轻摇,小鸟不飞也不叫,娘的儿快速睡觉…”

这歌声是多么和谐,可骨肉终将分离,自己却无法阻止这一切,李鹤忠心里好不是滋味。

他大步走到横在门口的那具捕蝶郎尸体前,把尸体上的软甲扒了下来给自己穿上,他身躯高大异于常人,普通人的衣服自然是穿不上,所以只是穿了件可以捆在胸前背后的软甲,这件软甲穿上后竟然与身上缠满的绷带十分契合,没有一丝突兀。

他又捡起地上的绣春刀,擦干净上面的血渍,又从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拿出一捆十把带血的绣春刀,这是方才被他斩杀的十多个捕蝶郎的遗物,他一把把擦净上面的血渍,而后用一根绳子全绑在自己的背后。

李鹤忠知道,今天他若想活着离开唐洲城,那必须要有赴死的觉悟,向死而生!

李鹤忠准备好一切后,严雪也抱着孩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严雪满怀深情的最后看了一眼孩子,眼眶中流出两行泪,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掩饰作为女人的柔弱,她紧紧的抱着孩子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把孩子交给李鹤忠。

李鹤忠心如刀绞,他何尝不想把严雪一起带走,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问道:“请问嫂夫人,孩子可有名字?”

严雪道:“孩子尚未取名,让他父亲给他取名吧,他有个乳名,叫蝉儿。”

严雪突然破涕为笑,却笑得如此凄然:“他哭起来特别闹,就像夏天的蝉鸣一样止不住,所以我给他取了个乳名叫蝉儿。”

李鹤忠郑重的点头:“鹤忠记住了。”

李鹤忠看向孩子,孩童天真无邪的目光也好奇的看向了他,对他微笑。

李鹤忠松开胸前的软甲,用绳子把孩子捆在自己的胸前,再用软甲把孩子紧紧包裹住,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向严雪下跪叩首,道:“末将李鹤忠拜别嫂夫人!请嫂夫人珍重!”

严雪泪流满面,哽咽道:“鹤忠,一切都拜托你了。”

李鹤忠重重点头,不再多言,提刀起身翻墙而出。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东大街已经全面戒严,这里的每一条街每一条巷子都被重兵层层围住,李鹤忠翻墙而出不走正门自然是为了安全考虑,果不其然他翻身上墙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队蹲守在门口拔刀等候的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