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帝看到这篇文章后心花怒放,认定这双白鹿就是天降的祥瑞。由此胡宗宪总督的位置得以保住,一年后浙洲沿海倭患肃清。

想到这里,黄凤清心中的那道槛终于破碎,书生自有嶙峋骨,只要心中守住自己的初心,那何必纠结于自己的清誉?看破这一层,他心安矣!清誉是自己的,既然读书是为了委身于大义,那何必为了清誉舍了大义?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一刻,黄凤清内心明悟了!

他毅然提起笔,开始在这试卷上奋笔疾书。

十日后,揭榜日,黄昏时。

六盘道口胡同锣鼓喧天,黄府的大门前挂着两串偌大的鞭炮,那报喜的人马一接近,季三就点燃这两边的鞭炮,一时间这里热闹非凡。黄府中门打开,大管家周梨侧着身子站在中门下满脸堆笑,见报喜的人到来,立刻下阶相迎。

报喜的官员大声问道:“敢问黄老爷讳凤清在否?”

周梨笑道:“我家老爷在家,请大人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我家老爷。”

说罢,周梨撩起下摆,大步回到了中门之中。不一会儿,黄凤清被一群人簇拥着出来,这时候锣鼓声鞭炮声更欢腾了,那报喜的官员满脸堆笑,一揖到底,大声喊道:“恭祝黄老爷金榜题名!高中甲榜第二!明日奉天殿参加殿试!”

甲榜第二,也就是这场会试他是全国第二!周围欢呼的海洋一下子就把黄凤清淹没了,锣鼓声、爆竹声、欢呼声瞬间在这条街上炸响,所有人都在喊着:“恭祝黄老爷高中!”

全国第二,黄凤清再掩饰心中激动,当场掩面痛哭:“爹,我中进士了,儿子没给你丢脸,儿子是甲榜第二。”

在场人见此场景无不动容。

周梨是由衷的钦佩自己的这个老爷,自己考了四次科举,皆是名落孙山,今日看着自己的老爷金榜题名,心中虽然也高兴,却多少有些酸楚。看到这一幕,他暗暗决定得空时多去请教老爷学问,争取这辈子多少挣个功名。

周梨接过旁边一个属下端着的托盘,上面摆满了碎银,大声道:“诸位,这是我家老爷的赏钱。”

许多人就等着这一刻呢!报喜这个差事最大的美处就是有赏钱,见到满满一托盘的碎银,大家一窝蜂的往上挤,一大托盘碎银很快就分发殆尽,拿到赏钱的人自然是喜笑颜开,‘恭祝黄老爷’的话又是接连颂起。

周梨又对来报喜的人道:“我家老爷在家中摆了宴,还请诸位赏光!”

这就很讲究了!

按照常例,金榜题名赏银是免不了要给的。有些家境不好的贡生还会问同乡借钱给赏银,但摆宴招待这可不是寻常能遇到。

报喜的官员心想:今天这趟值!

而就在这时,远处又一阵锣鼓喧天,又来一队报喜的人马直径向黄府走来!

列队前报喜的官员满脸堆笑大声道:“敢问严老爷讳浩在否?”

原本对科考满不在乎的严浩瞬间呆住了,黄凤清心中大喜,一把把他往前推:“严老爷在这儿呢!”

严浩愣在那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报喜的官员显然见惯了这种贡生老爷不敢相信自己高中的情况,依旧满脸堆笑道:“恭祝严老爷金榜题名,高中丙榜第九十九名!明日奉天殿参加殿试!”

丙榜第九十九名,那是这场会试的倒数第二!

如果说黄凤清高中甲榜第二大家是由衷的敬佩的话。那严浩中了丙榜第九十九名,那就是件十分招人嫉妒的事情了。虽然是会试的倒数第二,但这依旧是金榜题名!

在秋闱中了举的谁都有些实力,若在会试中得了甲等乙等,那确实是念书念得好。若是丙等,还是丙等末的,那就是和落榜的人差不多的能耐,所不同者就是运气好。

一时间,周遭一些学子看向严浩的目光,满是嫉妒。

一连串的眼泪从严浩的眼中滑落,平日没心没肺的他居然蹲在地上失声痛哭:“爹啊!儿子考上了!”

周围人都以为他这是欢喜的要疯的状况,连忙簇上来一堆人把他扶住,又是给他顺气又是给他掐人中。

黄凤清开怀大笑,姐夫中举了他自然高兴,他吩咐周梨又取了一些碎银过来,替严浩发了赏钱。

第二日辰时,龙门大开,一百三十九名贡生按照名次排成三排,在阁揆李殊弦和太宰陈弘礼的带领下走进皇宫,进入奉天殿。

奉天殿里,文武百官皆在大殿两侧持笏站定,一百三十九名考生站在大殿中间。李殊弦和陈弘礼领完这些贡生后,回到了左右两侧,李殊弦是中书右丞,站在右侧首位,陈弘礼是吏部尚书,站在左侧第二位。

这科的会元是李谪!李谪站在整个队伍的正中最前端,黄凤清是甲等第二,也就是站在李谪的右手边,站在李谪左手边的是个年过花甲的老生,须发皆白,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中官搀扶着跨进了门槛。

杨一诤是乙魁。项荆奴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考砸了,身为瀚洲项王世子的他,只考了乙榜末尾。

严浩一脸春风得意,排在整个队伍的最末端。

奉天殿上,金碧辉煌。虽未睹圣颜,可殿中的龙威已经把众考生压得抬不起头来,所有考生都是肃然垂首,安静无声。

除了一个人,会元李谪。

黄凤清忍不住看了眼站在自己右侧的李谪,李谪永远是那么的自信,即便是站在这奉天殿上,他依旧是高昂着头,脸上带些许微笑,一袭白衣,仿佛真是天上的谪仙人。

“我不如他。”黄凤清内心平静如水,胸中些许释然。接着他也像李谪一样,昂起了头,望向前方的那张龙椅。

“皇上驾到!”

压抑的气氛终于被一声悠长的公鸭嗓打破,接着所有人一同朝着大殿中央的龙椅拜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时!”

皇帝的声音低沉有力宛若神龙低吟,自带威严。众人齐声唱了一句‘谢陛下’后齐齐站了起来,望向皇帝。若说李谪飘逸似仙的话,那么眼前这位天下主宰真的是似神了,皇帝身长八尺,器宇轩昂,星目剑眉,一袭黑金衮服如龙鳞,举首投足之间,尽是霸气与睥睨。

此人便是当今天下主宰,大炎永徽帝赵泰极。

见到皇帝,在场不少贡生大为吃惊,谁都没想到那日在状元楼,李相和陈太宰那桌主位上坐着的,就是皇帝陛下。

赵泰极目光扫过大殿,大笑道:“唐太宗有云:‘天下英雄,入吾彀中’!太宗皇帝之贤,朕虽远不能及,可看到这么多的少年俊才站在朕这奉天殿中,朕胸中也有了太宗皇帝的豪气!”

“皇上圣明!”众人齐声作揖道。

赵泰极挥了挥手,道:“如今众位爱卿走过了龙门,进了这奉天殿,算是天子门生!说近乎点,你们和朕从今天起就是同门,就是自家人。老百姓家常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朕今日就和诸位爱卿说说家里话,众爱卿觉得如何?”

皇帝说出这番话何止亲切,简直暖透人心,殿中不少贡生听得已经是热泪盈眶,大家齐声道:“谨遵圣命!”

“好!”赵泰极十分高兴,扶着龙椅坐下:“今日是殿试,大家都随意一些。朕不喜欢古板,就如朕不喜欢上朝一样,可朕还不是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一如黄老所言:无为而治,与民共息。”

赵泰极环顾四周,笑道:“因而,朕今日第一题来了,何为无为而治,与民共息?”

黄凤清闻言心中猛地一颤,他想起了那天荷花村,观音庙中,林清弦对考题的猜测。

黄老之道,无为而治!林清弦押中了考题!

赵泰极话音刚落,立刻有一百三十九位中官搬了一百三十九张小案有序放在考生们面前,案上有笔有纸。

诸位考生赶紧跪坐下。

可还不等众人提笔,赵泰极又说了:“朕知道诸爱卿都是学富五车,无为而治谁不知谁不晓,朕可是要你们结合本朝来讲。”

“谨遵命!”众考生异口同声答道。

赵泰极笑眯眯的看着奋笔疾书的众人,在场的贡生都是从全国选出来的顶尖才子,哪能被如此文章难倒,不一会儿都写好了,待一旁的小太监都收了之后,赵泰极又道:“哪位爱卿能与大家说说,什么是无为而治,与民共息。”

“学生来答!”赵泰极话音刚落,一个乙等列队中的贡生就站了起来。

“哦?你叫什么名字?”赵泰极笑眯眯问道。

此人面色涨的通红,直面皇帝即兴奋又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回陛下,学生徐延,此次贡考名列乙榜第九,唐洲泽湖县人。”

“好,那就由徐爱卿来回答朕的问题吧。”

“是!”徐延抬起头朗声道:“无为而治源自汉朝文景之治,大意是国家发展进入正轨后,皇帝百官就可以按照黄老之道所说的无有作为来任国家自由发展,让百姓调养生息,让国家在安定中变得富裕。如今陛下宏德齐天,李阁老与百官尽心尽职,以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我大炎国力强盛,万邦来朝,就如臣的家乡泽湖县,二十年不增赋税,五年前泽湖县发水灾,朝廷更是免去了允安县三年赋税,轻遥薄赋,泽湖县父老对陛下无不是歌功颂德,依臣看,文景之治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