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或许是所有人一生当中，经历过最漫长的黑。
大将军还带着重伤的孩子奔跑在回苍云堡的路上，两个人，从满目漆黑的深夜，一直跑到了群山逐渐现出轮廓来。景昊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早已将他的玄甲都浸透了，湿湿黏黏得沾在背上，从温热一直到冰凉。
雁门关内外，厮杀还在继续着，目光所及，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满地都是倒插的箭矢和冰凉的尸首，鲜血沁满了城墙，正顺着砖块不住得往下淌着。
索额图于昨夜战死在了城墙之上，被楚云山一刀划破了喉咙，此时就死不瞑目得同一堆尸体胡乱得叠放在一起。
無錯書吧雁门关沉重的城门早就被冲车撞得四分五裂了，呼延拓正在带兵攻打郑成威这道最后的防线。
太阳的升起并没有带来新的开始，反而是把战火所及的每一寸土地都照得狰狞，厮杀到现在，几乎没人是清醒的，都是在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挥舞着长刀。
苍云堡内早就被郑成威下令撤空了，一众医官杂役全安置在了十里外的临时大营中。
狼牙大军如今仍有半数以上的幸存，攻破雁门关只是时间的问题，哪怕是一向警觉的谢安，如今也不由得挂上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只要在今天之前攻进去，大军就不会因为程彦衡的突袭而落到弹尽粮绝的地步，谢安这样盘算着，进攻之意变得更加迫切。
几道军令下去，所有城墙上的火力全部向城下转移，整军强攻雁门关正门，意在一鼓作气，挥军直入。
随着双方的又一次变阵，郑成威与谢安二人，隔着千军万马，透过残破的拱门，目光遥遥相撞，一个脸上挂着即将胜利的高傲，另一个则在眼底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诡谲。
谢安终于动了，被他引以为傲的万千铁骑簇拥着，踩着冲锋的鼓点，潮水般涌进了他期待已久的雁门关。
而苍云军则在郑成威的带领下，且战且退，根本不与之硬碰。
郑成威撤退的节奏把握得十分巧妙，并不一味松弛，偶尔正面迎敌，给对方造成了苍云军残众仍在垂死抵抗的假象。
几番挣扎后，整军再次后撤，仿佛又一次不敌，节节败退，引得狼牙先锋部队一路得意的高歌猛进。
末尾部队紧随其后，整军在郑成威刻意的指引下，十分轻松的便抵达了苍云堡腹地，这里本是数万苍云将士扎营的地方，现如今营帐全部撤空了，只留有一片让人陌生的空白。
这样的进攻节奏若是放在以往，谢安早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现在，谋划多年终于就要唾手可得的成功，早就将他心中的疑虑给冲淡了。
再加上先前他与洛青崖在荒山被困时，他以一己之力生擒郑成威，而后又成功从程彦衡手中逃脱，这份自负让他今日亦没有将郑成威放在眼中。
最终，苍云军在郑成威的带领下，撤到了将军祠附近才停下脚步。
看着如今败局已定的苍云军，谢安不由得生出几分胜利者的戏谑来。
眼见着他们不动了，他便也抬手喝停了自己的军队，与之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峙着。
“郑副将，好久不见啊。”
谢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立在千军万马之前，故作姿态得冲郑成威喊道。
“看来副将自山中一别后，兵法并没有什么长进呐，今日再见，依旧还是我谢某的手下败将啊。”
话音一落，哄笑声四起，衬得谢安愈发得意。
郑成威听后，不怒反笑，甚至还装模作样般的耸了耸肩，而后朗声对答道。
“郑某愚钝，兵书读的囫囵，故而于阵前向谢统领请教一计，希望统领可以不吝赐教。”
郑成威说到一半，故意停下来打量起谢安的脸色来。
谢安果然如他料想的一样，丝毫未有察觉，倨傲得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郑成威踱步到将军祠前，这里有一只用巨石雕成的赑屃，驮着一方高耸的石碑，伏身于此近百年，雨雪在它身上镌刻出沉静的岁月痕迹来。
郑成威似十分怜惜般，依依不舍的摩挲着这只巨兽的前爪，而后才缓缓开口道。
“不知统领可否听说过，瓮中捉鳖这四个字。”
此话一出，惊得谢安心中咯噔一下，就在他诧异的注视下，郑成威抚在那巨兽前爪上的手突然狠狠地按了下去。
原本平坦的空地上凭空弹起一面布满倒刺的矮墙来，正好隔在了两军中间。
“雕虫小技！”
见状，谢安不屑得冷笑一声，刚想率军进攻。
谁知下一秒，轰鸣的爆炸声便从脚下传来，火药巨大的冲力根本就不是肉身所能抵抗的，这空地下所埋藏的炸药几乎可以将整个苍云堡夷为平地，数万狼牙大军顷刻间被炸得血肉横飞，震耳欲聋的炸响将凄厉的哀嚎声都盖了过去。
苍云堡建于雁门关之后，从来都不仅仅是它的守军这么简单，其本身更是一座巨大的瓮城。
这近乎于玉石俱焚的布局，生生将狼牙数万大军尽数埋葬于此，胜败顷刻间逆转。
爆炸发生时，苍云军众人皆是直接伏于地面，用盾牌护住自己的头，以免被飞落的砖石砸中。
待到爆炸声稍微平息，众人才继续起身，整齐得向将军祠后方退去。
谢安在爆炸发生时，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飞身跃起，但任其再鬼魅的身法，终是抵不过火药的威力，最终还是在半空中被掀得倒飞出去，而后重重得砸在了泥土中。
他虽被砸得两眼一黑，浑身似有数处骨折，但还是凭借着最后一丝强撑得意志力，整个人向下一翻，趴卧在一片和着泥土的尸骸中。
大将军刚绕到苍云堡附近，就听到了关内传来的这声巨响，而后便有浓烟冲天而起，他瞬间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因此，毫不犹豫的策马，带着景昊向后方奔去。
“这一仗，终于是要结束了。”他这样想着，心中反倒是愈发轻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