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晃神间,那首婉转低吟的曲子还在吹,忽有一阵风过,将羡渊的衣角吹得翻飞,映着火光,使得那一身白衣更加耀眼出尘,如墨画般的眉眼中透着温和,似能抚平所有伤痛。
一瞬间,仿佛城墙上的厮杀都没了声音,只剩人头攒动的光影和飞溅的血花,无声得演绎着另一种背景。
無錯書吧郑成威派上来的增援已经赶到,数人对着索勒图一拥而上,将他缠在原地,使其无法出手攻击羡渊他们,给楚云山争取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但谢安也仅是晃神了片刻就清醒过来,怎么可能是洛青崖,这世间,就无人能似洛青崖。
想到这,他原本就阴厉的目光瞬间变得毒辣起来,一双眼睛死死得盯着羡渊瞧。
刚巧一曲结束,羡渊转身关切楚云山的状况,火把照清了他的轮廓,哪怕只是一晃而过,谢安还是认出他了。
就是这个少年,洛青崖的师弟,在他二人返回狼牙军的路上,以身为饵,协助苍云堡众人设伏,引洛青崖现身,使得他差点死于程彦衡的刀下。
若不是羡渊,也不会有之后二人受伤被困,分头下山,最终被暗箭所伤这一系列的因果。
倘若自己没有中毒,洛青崖便不会死。
一想到这,谢安恨不得立刻就活剐了这个,洛青崖生前心心念念的同门师弟。
“既然你当初这么宝贝你这个师弟,那么现在,我便送他下去陪你吧。”
谢安这样想着,回手便摸过自己身上所配的强弓,箭矢一搭,弓弦拉满,狠毒得对准了城墙上的那个白衣少年。
谢安所带的箭与别的都不相同,不仅箭尖上带有倒钩,还淬了毒,若是被他射中,不仅拔箭时会被倒钩撕扯掉大块的皮肉,这毒亦是见血封喉的猛药。
寻常人中了,几乎是必死无疑。
这会恢复了神志的楚云山,在看到羡渊时,也不禁皱起了眉毛,如今城墙上凶险万分,怎可让他上来涉险。
“这里危险,快下去。”楚云山焦急的催促着。
他的话音刚落,箭矢便带着锋芒,从谢安手中飞射而出,夜晚的寒风都没有改变它的一丝轨迹,几乎是分毫不差的,直奔羡渊背心而来。
羡渊在这一刻似也预感到了什么,猛得转身,漆黑的夜色中,方才还什么都看不见,下一秒,闪着寒芒的箭锋就在他的眼中逐渐放大。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闪躲,只觉得呼吸一滞,箭尖瞬间没入身体,甚至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应。
胸前的血迹都也还没有渗开来,箭锋强悍的力道就将他掀得倒飞出去,整个人仿佛是一片羽毛,晃晃悠悠得从城墙上栽落下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楚云山不可置信得扒着城墙向下看去,他根本没想到,这样的视野,会有人有如此箭法,能这般准确的命中羡渊。
他将城下大军一一看去,与之目光再次相撞的,依旧是谢安那毒蛇般的眼眸,弓还握在手上,似对自己的这一箭十分满意。
见状,气得楚云山对着冰冷的石砖狠狠得凿了一拳。
羡渊本就是为了自己而来,当初一同撤去后方时,亦是相伴相扶数日,他唤自己一句“师兄”,如今竟活生生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射落。
一想到这,楚云山便怒不可遏得再次提刀向索勒图杀了过去。
郑成威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飞身冲了过去,赶在羡渊落地的最后一秒,抬臂将他接进了自己怀里。
下坠反冲而来的重力直接震得他喷出一口鲜血来,全溅在胸前,和着伤口处渗出的血红,在他的白衣上开出了一朵硕大的红花来。
郑成威此时捧着羡渊的身子,神色愧疚而焦急的望向梦璃,眼神中甚至出现了几分不知所措,若是羡渊真有个三长两短,景昊那孩子回来,定是要发疯了。
但还不等梦璃说什么,羡渊再次咳出两口鲜血来,而后咬牙吐出一句话来。
“我暂无大碍,但是箭上有毒。”
说完话后,他深吸了口气,万幸方才转身后,自己下意识得挪了两步,这才没有被直接射中要害,仅伤在了心口偏上的位置。
之后他便在郑成威和梦璃的注视下,自己抬手,握住箭杆,眼一闭牙一咬,一不做二不休,生生将带着倒刺的箭矢,徒手从身体中拽了出来。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但豁穿皮肉的剧痛,疼得他直接呻吟出声来,脸色瞬间煞白,口中不住得喘着粗气。
羡渊心中是有数的,自己的血尚能压制毒性,可受伤的位置距离心脏太近,绝不能让毒素在自己体内待太长时间,以免迅速入侵心脉,届时便是神仙也无力回天。
看到羡渊的动作后,梦璃直接抬手撕碎了自己的衣裙,将布料叠着按在羡渊伤口处,给他止血。
几乎是同时间,与大将军一起,还在山林中穿梭,躲避追兵的景昊,没来由得突然心口一疼,惊得他一哆嗦,差点没从马背上跌下去。
大将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头投来一个关切的目光。
景昊冲他摇了摇头,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按在突突得跳个不停的心脏上,心中无论如何都安宁不下来。
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羡渊出事了。”
这样想着,担忧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扯碎了,几个恍神间,一个不注意,一发从背后射来的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锋利的箭尖直接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景昊!”看到他的状况,大将军担忧的喝了一声,“别走神!”
而后他便将自己的马也慢了下来,同景昊并肩而行,守在他身边,挥刀替他扫落了另外几枚飞射而来的暗箭。
脸上火辣辣的疼,逼得景昊回了几分神,他这才侧脸,冲着大将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了,接着一夹马腹,再次加快了速度。
苍云堡中,后方的医官接到命令前来,接走了羡渊。
在他们赶来前,羡渊的眼前已经开始一阵一阵的发黑了,每一次用力得呼吸都扯得他的伤口一阵巨痛。
一直到他失去意识前,脑海中突然开始惦念起好多人,有远在苗疆的师父和父母,甚至还有故去的师兄,他们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看着自己,露出慈祥的微笑。
但唯有景昊,靠坐在二人初见的那个草垛前,笑得灿烂明媚。
不知怎的,他笑着笑着,最后竟落下泪来,看得羡渊一阵心疼,很想走上前去,将他抱在怀里,可任羡渊再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走到他跟前。
一直到最后,他只能在对面,哭着唤景昊的名字,但景昊根本听不见,只剩眼泪爬过他笑着的嘴角,滴在他环抱着的胳膊上,权当做是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