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大军压至雁门关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只有零星几点星光孤悬着,月亮不知被哪块云彩遮了,一直没露头。
苍云军似乎早有准备,城门紧闭,城墙上五步一个火把,将四周照的通明。
楚云山就站在曾经哥哥站过的地方,双眼死死盯着大军的动向。
谢安今日终于着了战甲,银白色的软鳞在火光下熠熠生辉,他本就长得锋利俊美,此时在人群中更是夺目。胯下是一匹鬃毛柔顺的骏马,通体黝黑,双目赤红,正沉静得垂着头,连步子都不怎么踱。
他身后站着呼延拓和索勒图两位强将,各自指挥一个方阵。
郑成威则强撑着身子守在内城,此时苍云军主力全在城墙上由楚云山调配,他身边所剩的兵力并不多。
五毒教众人上午便撤走了,只有梦璃和羡渊怎么都不肯走,此时就站在大军最后方,执笛而立,他俩的身手都不差,若真的打起来未必吃亏,因此并不需要郑成威过多费心。
谢安这会,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城墙上的守将,很年轻,之前从未见过,故而无法盘算其用兵的路数,思忖间不由得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他的目光一向毒辣,楚云山哪怕站在高墙之上也依旧可以感受得到,当即嗔目回望,二人目光交错间,仿佛两把无形的刀锋相撞,顷刻间爆出一串铿锵的尖鸣。
就在楚云山的怒视中,谢安缓缓抬起了右手。
而后轻轻一挥,战鼓声雷动。
前排将士听到军令,毫不犹豫的头顶护盾,簇拥着云梯和冲车潮水般的冲了出去,后排弓箭手弯弓齐射,掩护大军冲锋,密密麻麻的箭雨仿佛夜空中坠落的星火。
城墙上的苍云军亦在盾牌掩护下,将强弓拉满,对着地面扫射。
双方的箭矢在空中交叉碰撞,由于夜晚视线受阻,谁都无法提前预判弓箭的走向,几乎都在凭借着运气走位,箭矢贯穿肉体的闷响和受伤的哀嚎在黑暗中接连响起,听得人不禁毛骨悚然。
無錯書吧今日决战,谢安几乎是家底尽出,光是云梯就架了五座,第一批冲锋的狼牙军,此时已经翻上了城墙,同驻守的苍云军扭打在一起。
后续兵力还在不断增援,城墙之上战况愈烈。
狼牙军的人数几乎是苍云军的六倍有余,今日不仅是整军来犯,还有主帅亲征,其带来的压迫感远胜于前几次战役。
楚云山毫不犹豫得冲进了战局中,他等这一刻好久了。
悲愤是剂绝望中生出的猛药,没人能拦得住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楚云山所过之处,坚盾尽碎,兵刃寸断,长刀抡圆了砍在血肉之躯上,四溅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袍,顺着玄甲滴滴答答的滑落。
他每走一步,都能在地面上印出一个鲜红的脚印来,几番厮杀过后,脸上手上早已没了原本的肤色,只剩眼底被仇恨点燃的深黑和来不及干涸的殷红。
他一直杀到冲上来的狼牙兵无人再敢近他的身,杀到狭窄的城墙上,以他为中心画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空白。
此战之前,世人皆知楚云河是苍云堡中最坚硬盾,而今日一战后,楚云山的名字,将代替哥哥,成为苍云堡中又一把所向披靡的尖刀。
楚云山这泄愤般的厮杀,也吸引了谢安的注意,开战前,他还疑惑,为何苍云堡会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前来对垒,如今看来,倒是自己轻敌了。
他转头冲索勒图使了个眼色,狼牙军直接派出一将前去压制楚云山。
眼看着索勒图几个翻身的功夫就上了城墙,目标明确,直奔楚云山而去,郑成威不由得担心起来。
他不得不再次分出大半的人手,前去城墙上支援,而他自己身边所余兵力不足三百。
索勒图一来,战局再次出现逆转,其刀法霸道,几乎堪比程彦衡。
他直接出刀,对着楚云山就是一串狠劈,刀刀有力,破风而来。
楚云山勉强横刀阻拦,一套攻击下来,长刀虽不至于脱手,但也震得他虎口发麻,连连后退,甚至把他眼中燃烧着的仇恨都浇灭了几分。
被动之下,楚云山再次发了狠,直接丢了自己盾,提刀对着索勒图撞了上去。
如此发疯一击,正中索勒图下怀,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窃笑,喉咙中不屑得冷哼一声,飞身后撤,再不与楚云山硬碰。
他在赌,楚云山这种状态,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但是楚云山此时,被鲜血激发的狂性还未完全消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敌人为他设下的圈套,还在全力挥刀进攻着。
眼看着城墙上的局势,大军移动后,梦璃和羡渊也紧跟着跑到了前排。
“云山师兄如今是凭着心中的悲愤,在透支自己的体力,一旦到达极限,怒火攻心,恐有生命危险。”羡渊焦急得出言提醒道。
郑成威本也担忧,如今听羡渊一说,顿时骇然。
他不由得向前踏了一步,似有自己上阵的打算。
但随后,羡渊的声音再次传来,“请副将准许我前去支援,我有办法稳住云山师兄的心绪。”
闻言,郑成威艰难转头,他知道,如今能够自保,又懂医术的,唯羡渊一人。但是,他又不忍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上阵涉险,几番踌躇之下,迟迟无法下令。
就在他犹豫不决间,楚云山再次被索勒图逼退,肉眼可见的力竭,只能将长刀竖插,勉强稳住身形,状况岌岌可危。
此千钧一发之际,梦璃冲着郑成威坚定的点了点头。
郑成威又看了羡渊一眼,一个“好”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整,羡渊就飞身冲上了城墙。
索勒图本想趁着这个机会,直接将楚云河斩杀,谁知弯刀才劈下一半,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金黄的蟾蜍,嘶鸣着挡在楚云山面前,将他的一击硬生生的给弹了回去。
反冲而来的力道将他掀得蹬、蹬、蹬得后退了数步。
而后一串笛音呜呜咽咽得传来,转眼间一个白衣少年,就这么横笛站在了楚云山身前,他的笛音似能抚人心绪般婉转,落在楚云山的耳朵里,没一会便溶解了他心头辗转萦绕的狂躁。
羡渊飞身而来的身影,也刚好撞进了谢安眼中,这一袭白衣,横笛而奏的样子,像是一只大手狠狠地捏在了他心上,恍惚间,谢安嘴唇微动,不由得出声唤了一句。
“洛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