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彦衡被这喊声定在了原地,仰面看着漆黑的夜空,早上方才收好的情绪,如今又要抑制不住得破胸而出。

他站在风里,不敢回头,也不敢走。

就在程彦衡快要被情绪吞噬掉的时候,他的手掌中,景昊的手突然伸了进来,将他的手轻轻攥住了。

就像景昊小时候,自己牵着他蹒跚学步时一样。

景昊的手虽没有他的宽厚,但却异常温暖。

程彦衡好久没认真的看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了,他如今已经长过了自己的肩头,虽然肩膀还有些瘦薄,但已尽显成年男子的骨骼,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个气宇轩昂的卓群儿郎。

程彦衡将仰着的头放了下来,目光几乎要与景昊平视了。

“景昊啊,这段时间边关不定,军心不宁,但这都只是暂时的,千万别被这些情绪绑了心性,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要面对的离别还很多,爱你想爱的人,过你想过的人生,一刻都别迟疑。”

景昊转头,亦与程彦衡平视,絮絮念念的开口说道。

“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去村子里,余伯拉我喝酒,他说我有出息,以后一定可以成为像您一样的大将军。”

程彦衡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压在心头的阴郁仿佛也随之散开了,他又将掌心里景昊的手紧了紧,笑着说道。

“你一定可以。”

而后面一句,他只在心里,自己默默的念着。

“但我更希望你平安。”

这时,两个从夜色中疾行而归的人,马都没来得及停稳,就从马背上飞身冲了下来,在看清是敬林和楚云山时,程彦衡的心中又是一痛。

“大将军。”楚云山跑过来,单膝跪地,依旧规矩得行礼。

程彦衡如今哪受得起他这一跪,连忙伸手将他拉了起来,他刚要说话,却被楚云山的话给堵了回来。

“大将军,哥哥为守护家国而亡,哪怕重来一次,他依旧会如此选择,云山不怨任何人,更不可能怨您。”

楚云山说着,再次跪了下去。

“但云山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将军允诺。”

程彦衡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他亦是血肉做的心脏,又怎能忍心让楚家两个孩子,全都冲在前线。

见大将军偏过头去,楚云山知道他不想答应,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请大将军下令,这一仗,准许云山代替哥哥,坚守雁门关。”

程彦衡听着这话,眼前浮现出的,又是昨日,楚云河跪在自己身前,请缨出战的样子,这份坚决,一模一样。

他无法点头,也无法拒绝,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还是景昊上前,扶起了楚云山。

“云山师兄,先去看看副将吧,他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护着你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楚云山听闻这话,也知自己在此时请缨,于大将军而言,几乎等同于逼迫,于是连忙起身,向灵堂而去。

看着楚云山离去的背影,大将军拍了拍景昊的肩膀,“你也回去歇息吧,说不定明天狼牙大军又会来犯,前线不比后方,要时刻警惕。”

说着,也示意敬林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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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昊十分听话得拱手告辞,但是才走出没几步,又被大将军叫住了。

“你回去,将乌索前辈的事,一五一十的讲给羡渊,但是他所谓的‘别告诉他师父’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闻言,景昊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

“师兄弟一场,活到这把年岁,到死还嘴硬,若不惦念,又如何会当做遗言提及。”

景昊听后,立刻就明白了,用力得将头点了点,留给大将军一个能暖到人心里去的笑脸,这才转身离去。

景昊回到营帐的时候,羡渊正在逗弄自己的小蝎子。

看到他回来,羡渊有些不满得蹙了蹙眉,“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脸上虽然不满,但手上还是贴心的将银环儿收了起来。

景昊这才安心得凑了过去,而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同他转述了一遍。

但景昊与大将军的处事风格又有不同,他将乌索前辈临死前的话,和大将军方才的话,都说与羡渊听了,至于最后要遵从谁的意愿,全由羡渊自己做主。

这样一来,又让羡渊犯了难。

他皱眉想了好半晌,才又将问题抛了回去,“若是你,你如何选?”

景昊反而答得毫不犹豫,“若是我有天死了,一定不想告诉你。”

虽然是假设,但是这个话还是如尖刀一般划在了羡渊心上。

他同样不假思索的说道:“但我一定想知道你的安危。”

话一说出口,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艾黎一定想知道,自己的师弟究竟在哪,过的如何,活着的人当然要满足活着的人的心愿。

景昊还不等羡渊想完,就对着他抱了过去,环着他的腰,将头重重得抵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个累极了的人,终于找到了依靠。

“之前我总觉得大将军顶天立地,无所不能,但今日,我却突然发觉,他好像要被压垮了,若是郑成威副将再不回来,我担心他要撑不住了。”

景昊贴在羡渊的耳边,轻声的念叨着,念得羡渊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但是不等他说话,景昊又自顾自得说了下去。

“云山师兄也回来了,我们都回来了,肯定就不会再回去了,到时都是要上战场的,要是这雁门关真的守不住了,你一定要和你师姐,回苗疆去,别待在这儿。”

这次,羡渊再也不想听他说下去了,一把将怀里的人推了出去,狠狠地瞪着他。

“我们的去留,你说了不算,我不可能——”

羡渊口中的“走”字还没有说全,就被景昊落下的吻给截住了,景昊丝毫不给他挣扎喘息的机会,吻得霸道又强势,一路将他逼到了卧榻前。

直到景昊的手再次勾上了他腰间的束带,羡渊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回苗疆去,根本就是这小子在示弱耍他。

感受到怀里的人挣扎得厉害起来,景昊这才将他放开。

听着羡渊在自己耳畔大口大口得喘着气,他诡计得逞般得贴在他耳边,说了句。

“你自己说的,不可能走,那么今晚,你也要说话算数。”

一句话,气的羡渊牙痒痒,“你和谁学得这般狡诈。”

“大将军方才教我的。”景昊将羡渊推倒在榻上,伏身压了上去,“他说的,要爱自己想爱的人,一刻都别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