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追了过来，因此转身向一处偏僻的背阴路上跑了过去。
看到羡渊的动作，景昊立刻便明白，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也来不及同队伍最前面的楚云山打招呼，一路追着羡渊而去。
最后楚云山还是听着村民们的呼喊声，才停下脚步，等他看清楚状况的时候，只能隐约看到景昊那一身黑色的玄甲，在林中远得仿佛是一点黑色的光斑。气得他只能用长刀狠狠锤了下地面，高声喊道，“你们两个注意安全！”
羡渊紧追着那人不放，一直到能看清他的身形，只见他穿着一身兽皮缝的粗袄，头发凌乱的散着，腰背略有些佝偻，跑起来并不似年轻人般腿脚灵活。
羡渊既识得那铃音，转念一想，这人定也识得，于是从怀中摸出了自己的那枚，轻轻地晃了晃。
果然，前面的人在听到铃音后，立即迟疑得放慢了脚步，直到羡渊在他身后五尺处停下来，他才转头看向身后追来的少年。
此人应是常年生活在山林中，因此皮肤被风吹得黑黄，嘴唇干裂，胡须花白，眼神中带着垂老的浑浊，粗略看去，应有六七十岁的年纪了。
他那一身皮袄用麻绳系着，腰间别了一根白骨制成的骨笛。
看到羡渊后，他眯缝着眼睛瞧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这么多年了，竟然还能见到五毒教的娃娃。”
“你是谁？可是我教中人？”羡渊试探着开口问道。
谁知老人听到这话竟笑了起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师父是谁？”
看他如此模样，羡渊虽有些皱眉，但按年纪算，也该是自己长辈，因此还是躬身行礼道：“师承艾黎长老。”
在听到艾黎的名字后，面前的老人笑得更厉害了，浑浊的眼睛中甚至笑出几点泪痕来，随后抬手指着羡渊道：“小娃娃，若论起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师叔。”
只是羡渊入门时，师父年岁已高，对于他的过往不甚了解，更没听说过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师弟，因此不敢轻易开口。
景昊跟来时，也恰好听到了这段对话，听说是羡渊师门中人，因此并未上前打扰，只择了一根相对粗壮的树木掩住了身形，距离羡渊不远，哪怕是面前的人突然出手，他也可以立刻出手相救。
老者并未再多说什么，似乎连他自己，也不愿提起这段过往，最后只是挥了挥手道：“你走吧，跟着那队苍云军走，莫来寻我。”
见羡渊不为所动，老人继续朗声道：“那个树后面的小苍云军，你俩一起走。”
景昊原本安静的躲着，谁知突然被唤到，只能尴尬得探出半个脑袋来。
看到景昊，老人的脸上却比看到羡渊还开心了几分，继续说道：“若你能见到程彦衡，记得代我问好。”
無錯書吧听他直呼大将军名讳，两个孩子都愣住了，景昊也从树后走了出来，同样恭敬道：“可否请问前辈名讳，我也好代为转达。”
老者却不再理他俩，转身向林子深处走去，只留下一句，“你且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小女萤川。”
这名字景昊听着耳熟，一时没想起，正是那日夜里陆大人所说的，在大将军帐中离奇去世的女子，当时他整个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为何寥寥数语，羡渊就能猜出此女子出身苗疆。
而羡渊则不同，他不仅记着，还想起他与大将军初见时，他曾拿来给自己浅尝的梅子酒，因此急忙呼喊道，“前辈，萤川姑娘她——”
但还没等他说完，老人的身影一拐便消失了，他还想去追，却被景昊拉住了，“别再多事了，若再耽搁，云山师兄又要生气了。”
二人重新回到队伍中时，楚云山虽然瞧见了，却并未吭声，想是一早被村民们怒斥的劲儿还没消，一直沉着脸。
但是羡渊此时的心绪，全挂在那段自己了解的一知半解的过往中，他那日听完陆大人的讲述后便知晓，大将军是如何能死而复生的。
五毒教中有一个最特殊的蛊，一生只能炼出一枚，由自己的心头血喂之，名叫“生死蛊”。如若下与旁人，那么宿主身死之祸亦由施蛊者承担，因此程彦衡才在那次征战中，得以死里逃生，而萤川姑娘则殒命于帐中。
这等以命换命之蛊，教中之人几乎到死，都不会轻易下给旁人，而萤川姑娘当年，如此义无反顾，想来大将军对于她而言，远比至亲之人还要珍贵。
羡渊亦有一枚，之前从没想过要用，甚至不刻意去想，都忘了此蛊的存在，但是几日前突然在陆大人口中听说，却也让他动了几分心思。
羡渊抬眼，瞥了一眼景昊，随后便又扭过头去。
但是哪怕是这短暂的一瞥，景昊还是察觉到了，自从见过林中那老者后，羡渊便一直心神不宁的，他几次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看着羡渊的脸色，又都咽了回去。
此时抓到这目光，他连忙开口道：“那老人口中的姑娘，你可有印象，我怎么听着如此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陆大人说起过的。”羡渊说道，“你且把今日之事，原封不动得转达给大将军吧，他应该会十分在意的。”
听羡渊这么一提，他才恍然大悟，自己从小养在大将军身边，却从没听他提过此人，而大将军如今三十过半的年岁，至今未娶，景昊也曾好奇过，但一直不敢开口询问。
想起那日夜里的对话，景昊再次询问道：“你当时是如何知晓，这位姑娘出身苗疆的？”
这一问，问得羡渊心中一顿，连忙将方才所想，仔细的收回心里，换了一脸的云淡风轻道：“随口猜的罢了。”
但景昊又不是真的傻，他将陆大人说的话，以及方才那老者说自己是羡渊师叔一事一串，便猜到此事一定和苗疆的术法有关，羡渊肯定也知晓。
又想起临行前，大将军同他说的，五毒教的蛊既能杀人也能救人，别让羡渊在你身上下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免得到时追悔莫及。
因此他一把将羡渊扯住了，让他整个人都面对着自己，随后正色道：“我不管你们五毒教有什么法子，但是一命换一命之事，你想都不要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