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也未再难为他,话锋一转,“程彦衡昨晚,怕是连夜赶回去救火了,楚云河得护着你那宝贝师弟,如今只留个郑成威,我量他也不敢独自搜山。”

“救火?”洛青崖有些诧异的问道。

谢安挑眉一笑,似是耀武扬威般说道,“我命人烧了他粮仓。”

听闻这话,洛青崖瞬间变了脸色,他便是再不懂行军作战,也知道粮草对于军队来说是何等重要。

故而皱眉道,“何故如此?”

“何故?”洛青崖的反应似是激怒了谢安,他不可置信得笑道,“你竟然问我何故?”

洛青崖被他逼问得低下头去,不敢答话。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谢安走到他跟前,抬手勾起洛青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抬头与自己对视。

“我最讨厌的便是你那自以为是善良。”谢安说这话时脸上仍带着笑,但却是字字句句的戳在洛青崖心头,“哪怕是程彦衡一刀险些要了你的命,在你心中,他也仍是仁义之辈,哪怕是你同门师弟,站在那堂而皇之的引你入圈套,在你心里,他也是选对了路,苍云军哪怕是要漫山遍野的抓你回去问罪,他们也还是正义之师,而我谢安,哪怕是为了你身负重伤,送掉二十条人命,都还是小人行径,肮脏手段。呵呵,洛大夫,你的大义,可当真是因人而异啊。”

洛青崖听着,有些难过得想偏开头,避开他的目光,但却被谢安死死捏着,不能动弹。

“看着我!”谢安低吼着,语气中尽是霸道。“你来教教我,不引他们分散兵力,你又如何能活着离开这荒山!”

洛青崖本想说“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但是话到嘴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觉得心中像是被一把刀子狠狠得扎了进去,随后又转了个圈,疼的他鼻子一酸,眼底瞬间蓄满泪水。

见他这模样,还是谢安先心软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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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说完这两个字后,他便转过身去,再不同洛青崖讲话。

洛青崖看着谢安的背影,只是稍微垂下眼眸,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滴了下来,他又不是木石,也非不懂情爱的孩童,有些东西,他又怎能体会不到,只是如今的他,不能想,不敢想,更不配去想……

苍云堡中,大将军冷眼瞧着帐中跪着的三人。

“晋晟,二十七岁,十八岁参军,段英年,二十六岁,十八岁参军,柯珅,二十五岁,十七岁参军。”大将军准确无误的念着他们的名字、年龄和过往,就像是信口说出今日是何年月般轻松。“八九载的光阴,你们当真是学有所成啊。”

三人听闻这话,再也无法冷静,身后年纪最小的那人,甚至哭出声来,“大将军,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大将军一声怒吼,惊得满屋子的人,无一人敢出声。“你掏出火折子想烧了粮仓的时候,可想过一丝一毫的你错了!”

三人被训斥得低下头去,自知一念之差,已然成错,与方忠,与狼牙军都无干系,哪怕是那不明所以而签下的欠条都尚能解释,但是在他们为了自保而动了牺牲掉同袍的念头时,才是真的万劫不复了。

“大将军,晋晟自知罪孽深重,无可挽回,只求一死,以儆效尤。”为首的那名士兵说着,俯下身去,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再没有颜面抬起头来。

身后的二人看看他,又看看大将军,似乎也想通了,随后同他一样,均是对着大将军以及营帐中一众将士,俯下身去。

大将军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挥了挥手,成全了他们最后的良知,“拉下去,斩。”

三人被处决的时候,日头正高,白茫茫的雪原一片晴朗,但却冷得十分惊心。

由于羡渊如今内力全无,之前的伤又没好利索,因此楚云河一行人走走停停,不能太过劳顿,一直走到天色擦黑,才返回苍云堡。

一回到军中,羡渊便头也不回得往景昊营帐里跑去,看得身后的梦璃一脸无奈。

“景昊!”还未见人,羡渊的声音便迫不及待的从帐外传了过来。

声音刚落,便见他火急火燎得蹿了进来。

景昊见到他,也是抑制不住的高兴,昨夜大将军回来,便似有了依靠,而如今见了羡渊,才是真的安下心来。

羡渊忙想瞧他伤在哪,却丝毫没说自己昨夜里急得想跟随大将军连夜返回。

而景昊也只道是没什么大碍,全然不敢提,自己被人用刀抵在脖子上,险些丧命。果敢的少年英气一扫而光,又恢复了那个傻乎乎的模样。

入夜,大将军虽处斩了三人,心中却不甚痛快,此时正坐在帐中与楚云河喝酒。

楚云河本就不怎么会说话,一时间也想不出多恰当的话来安慰他,只得生硬得说道,“云山身边竟养着狼牙间隙,属实不像话。”

“你别把气都撒到云山头上,这事和他无关,两军交战,互派细作都是惯用的伎俩,便是咱俩,都没察觉那方忠的异常,更何况是云山,他才多大,都没上过战场。”

大将军说着,似又想起景昊,“你别说,景昊那孩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险中求生,还能化解如此大患,当真是没白费我那些心血。现在的孩子们可真是了不得,一个个的,马上就要超过咱们这群老家伙咯。”

楚云河点头称是,“便是叫我现在坐这儿想,都想不出如此绝妙的对策。”

大将军欣慰一笑,举杯向他一让,随后一饮而尽。

“你可有怀疑的对象?”大将军突然正经起来,“昨夜里差点杀了景昊那个人。”

楚云河将事情经过又在心中过了一遍,过到最后,却是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你猜到了?”大将军笑着问道,显然心中早有了答案。“这个人,怕是你我都不忍去想吧。”

“到时景昊知道了,怕是又要难过许久。”楚云河说着,第一次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回敬,随后一饮而尽,却不知这杯酒,敬的是无畏的少年,还是倒戈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