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南都军攻城了。”
◎冲天火光◎
“我不否认南都瑞王曾经是个好人。”陈巩嘴角扯出嘲弄之意, “可好人在沾染上至高权利之后亦是会变的。”
“陈将军此话意思是说我父王贪图权利?”
陈巩只笑不语,可眸中神色已然表明一切。
苏渝嫣嘴角笑意一凝,静静盯着陈巩看了好一会, 她今日来的路上曾想,陈巩曾经会敬仰苏尧, 那心底定也是个与苏尧一样的人, 二人又曾一同共战,如此, 不若好好与其相谈。
可眼下听着陈巩字字句句都在讽刺苏尧,这也让她心中那点原有的敬重消失。
目光落在他狰狞疤痕上, 苏渝嫣脸色忽然柔和下来, 甚至是笑出声。
这倒让陈巩有些摸不着头脑,蹙眉看向她。
苏渝嫣偏了偏眸, 似是陷入某种回忆中, “元安十三年, 陈国公府嫡子弃文从武, 背着家里人偷偷入了军营, 靠自己谋得将军职位, 因此越发的胆大目中无人,从不听从任何建议安排, 是以, 在后来的与魏国之战, 陈将军带领的军队中敌军埋伏,被大火前后困住, 近乎全军覆没。”
“当时, 军中之人大骂将军不听从副将的建议, 将士们只顾自己逃命, 丢下`身受重伤的陈将军。”苏渝嫣声音不急不缓,淡淡道:“可后来,陈将军没死,手下之人从原来的三万也只剩下五百人。”
“为什么?”陈巩年轻气盛,很是不服。
陈巩只会收到苏尧战胜的消息,他心情激动恨不得插翅飞到他身边跟随他,但他又谨记他的话,为将者,护百姓。
可后来,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此时,陈巩浑身燥热疼痛,像是回到了那年。
他记起来了。
“总有一日我会上交兵权,去过普通人生活,跟着我,无出头日。”
他回头,看着陈巩,以为他是害怕,笑道:“莫怕,我军中大夫医术高强,你和你的兄弟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满目愕然,显然是不信的,忙派人去查近年来京中发生的有关苏尧之事。
苏尧默了一瞬,叹出一口气:“再多磨练磨练几年,若我还在这个位置,你我再见之时,我可求一求陛下,让你入我南都军。”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竟会觉得苏尧与旁人不一样。
头脑一热,跪地要跟随苏尧。
话落,他亦是加入救援队伍,直奔满脸鲜血的陈将军,二话不说,背起他就冲出火海,快速将他交给早已准备好的军医,转身又准备冲进火海,红色披风却被人死死拽住。
“为何没死,陈将军可还记得?”
为何。
为何会没死呢。
陈巩对上苏渝嫣含着凉薄笑意的双眸,心头颤了颤。
他不能离开这里。
看着与自己共战的人一个一个惨烈倒地,他十分崩溃,正当他以为自己也要成为一具焦尸时,有一人出现了,他带人冲进火中。
晚风轻轻吹起红色披风,周围很是安静,苏尧看着前方,说:“小子,跟着我没好处的,你还是适合这里。”
可他却觉区区小魏国罢了,退了就是怂,执意入谷,正面与对方厮杀,可却是中了计。
“你既是为了将,就得为你身后之兵负责,中途跟了我,你可问过他们是否愿意?再者,守此城是你使命,怎能随意抛下满城百姓一走了之?”
一战下来,他心中愧疚减少,余感激之情。
他声音沉沉又让人安心。
是有人带着援兵,不顾自身入火海救了他极存活之人。
“太不像话。”苏尧面色沉了沉:“大抵还是太年轻了。”
他才惊觉,不知何时起,那个会为救不相干之人冲进火海的苏尧似乎变了,人人称他战神,他便也开始目中无人,不尊陛下,甚至是有了反心。
“我已经及冠了,不是小孩了。”陈巩上前,一副他若不同意便永远不起来的架势。
倒在血泊中,他看着忽明忽暗火光中将士们痛苦及充满怨恨的神情,他嘴唇颤唞,心头被绝望填满,突然的后悔亦是让他羞愧难当,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外头是敌国将士的胜利笑声,而里面是越发浓重的惨叫声和烧焦气味。
看他身上的铠甲,他只可以猜出对方是一个将军。
“不过,入我南都军可是要重新从兵卒做起,什么能力做什么事,南都军从无后门。”
副将提议他先退城走水路,因这次魏国是倾全国之力,并还准备了象军,其心智不可小觑,诚没了可再夺,得先护好百姓和保存实力才是。
后来,他才知晓,对方不仅是将军,还是以一己之力将小小楚国变成泱泱大国的苏尧。
陈巩手指颤了颤,最终还是放开,只怔愣望着那抹不停出入的身影。
他身子渐渐紧绷冰冷,思绪像是飘到了很多年前。
再后来,再听闻苏尧消息,便是他因谋反被杀。
又是后来,苏尧带着他们夺回城池,知此时军中人不再服他,他还是给他先锋,给他机会证明自己,带着军中之人为死去之人复仇。
听着探子回禀。
“先救人,只要尚有一口气都带出去给军医看看,绝不能放弃一人。”
大火越来越大,已经烧死了好多好多人。
记忆里的那句话越发清晰明显。
竟觉得,苏尧即便有至高权利也不会不忠朝廷。
陈巩从不信世上有好人,可那时他信苏尧是一个,但后来,现实却告诉他,那只是披着善良的皮,如此被欺骗,怎能不恨。
“可我父王没有谋反。”苏渝嫣清冷的声音拉回陈巩思绪。
“父王是被人陷害的。”
“在出征南疆前,他便当众要上交兵权是楚鹤不应,父王既是有了这个心思,又怎会谋反。”
陈巩闻此,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他若是真的有心上交何不私下与陛下说?当着群臣之面这不是故意让陛下,下不来台,让朝臣以为是陛下逼迫?又让忠于陛下之人寒了心,也怕日后有此下场。”
苏渝嫣还想说的话,突然在听见陈巩这句话时就全部咽了回去。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之人,似是觉得好笑,又连连笑出两声。
原来,有些人做什么都是错。
上交兵权亦是有错,因你不私下与陛下说,可当时的情况是朝臣在压迫苏尧,说他有反心,他亦是气极了。
这些他们似乎从未在乎过,从未替苏尧认真考虑过危难处境。
战场上需要他时,他要在。
不需要了,一个谋反罪定下,便是全族被灭,还有一世的骂名,信他的人又少之又少。
苏渝嫣闭了闭眼。
陈巩如此,便是一定要战了,既如此,她便也不再浪费口舌。
“陈将军。”她站起身来,道:“今日我前来,只是想确认一事,现已确认,告辞。”
“日后若在战场上相见,莫要手下留情。”
话落,她未看陈巩一眼,转身就走。
“此人如此不识好歹,嫣儿还来见他作甚,我看一刀杀了才是痛快。”徐筝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有些不解苏渝嫣为何亲自要来见一见这个处处讽刺苏尧之人。
若是下战书,随便一人来就可。
她实在不必亲自跑一趟。
苏渝嫣翻身下马,长叹一口气,道:“我曾听父王提过他,那年夺城之战,他替父王挡了一刀。”
“他脸上的……”徐筝十分讶异,怒气消减,不停回头去看还在原位坐着的陈巩。
看着他露出笑来,让那本就狰狞的疤痕更加狰狞,徐筝手心紧了紧,话音也顿住了。
苏渝嫣点头:“若不是他,父王或许会受重伤。”
“嫣儿是想替王爷还了这人情,所以才忍着心头怒意与他说如此多?”
“嗯。”苏渝嫣笑了笑:“可此人不识抬举。”
*
“将军。”
陈巩独自在城下坐了良久,听到身旁将士喊他才渐渐回神。
“何事?”
“几位将军还在书房等着将军,将军可要现在过去?”
陈巩看着空荡荡的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才站起身来,嗯了一声,才回了将军府。
一踏进书房,早已焦急等待的几位将军忙迎上前去,上下打量他,有一人正准备开口,就被他提前截断。
他声音冷又快:“让下面的人准备好,最早今晚便会有人攻城了。”
“今晚?”有一将军直接惊了,“南都军是不是疯了,真打?”
“赵磊已经收复南边几座城池,此举,你觉得是跟你闹着玩?”陈巩没好气瞪那人一眼。
忽而又冷笑出声,“苏尧一生从无败绩,此次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女儿为帅,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南都军到底比我们强在哪了,能让列国如此惧怕。”
“一个女流之辈带领着那群残兵岂能轻易入我凉州城。”一将军抱拳道:“还请主帅放心,我等定会守好城,让南都军有来无回,活捉南都郡主。”
陈巩这才满意点头。
没一会,消息就散了开来,南都军夜里要攻城,将士们各个神经紧绷,打起精神来,只等着晚上将前来的南都军斩杀城外。
可到了子时,也不见对方有任何的动静,将士们已经开始昏昏欲睡,派探子前去回来得知,此时的南都军正围坐篝火前吃烤肉玩乐。
闻此,将士们反倒是越发困饿。
陈巩书房里几个将军,眉头紧蹙。
“是不是不来了?”
“不知道啊。”
有人小心翼翼看了眼陈巩,又低声同身旁人说:“难不成是主帅想多了?毕竟咱们多久没打仗了,经验一时生疏了?”
话才出口,他便感觉自己身子凉凉的,抬眼看去才发现陈巩正冷冷盯着他看,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
“主帅是如何知晓南都军今日会攻城?”有人站出来打破这安静诡异气氛,“这会不会是南都军的计谋?就是为了让我军睡不好?待没有反抗能力之时,突然进攻?”
“倒不是知晓,我只是觉南都郡主应今夜就会攻城。”
“……”
那人暗暗翻了个白眼。
本就一直对陈巩不服气,眼下更是觉得陈巩实在没什么能力做主帅。
陈巩亦是能察觉到面前几人想法,他攥了攥拳头,道:“让将士们换着休息吧,还是不可懈怠半分。”
“是。”几个将军纷纷抱拳离开。陈巩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看了眼黑沉沉的夜,沉沉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靠在小塌上轻轻闭目养神。
不知为何他总是心中不安,可是再等下去怕是也等不出什么结果,也不能让将士们真的太累,否则第二日若是突然被袭,他们反到抵抗不了。
想着,他也渐渐睡沉过去。
*
“将军!”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惊慌的叫声传来,陈巩睡眠一向浅,猛地睁开眼。
看着外头火光冲天,他心下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出去:“怎么了?”
“南都军攻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