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春泽路姜别夏走了无数次, 却从没注意到巷深的这家叫作“夜路”的书店，店门小得难以让人发现。
兴许是店的位置太偏，又是工作日, 书店里这会儿没什么客人。
一进店门, 解扬轻车熟路地朝着柜台处喊了声：“诚哥。”
姜别夏被扶着坐到了待客的软沙发上, 顺势看过去，柜台后坐着的男人闻声抬头, 面上挂着儒雅的笑意, 戴着副银边细丝框架眼镜, 嗓音听起来格外温润沉敛：
“你小子可是有几天没来了，今天怎么想起我这儿了？”
俊雅的男人从柜台后出来，带着一阵轮子划过地面的摩攃声, 姜别夏这才发现, 男人一直坐在轮椅上，休闲长裤下的双腿一动不动地垂着。
打量的眼光总归是不礼貌的，她不过下意识地好奇, 便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解扬倚在扶手上, 没个正形地笑着接话道：
“这不是忙着刻苦学习呢, 高三生得有高三生的自觉。”
沈怀诚推着轮椅停到两人面前, 没应声戳破他这调侃的话。
“这几天店里没上货吧？”
“他这人就这样，一般人他还不稀得耍嘴调，你多担待。”
“瞎说什么呢，我性子怎么了，妥妥的根正苗红好少年。”
“小姑娘，你是这小子的同学？”
“说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介绍下自己，我叫沈怀诚，是这家书店老板，以后想看书这店儿随便来，我占个便宜，你随着解扬喊我诚哥就行。”
“你这上着课还操心我这店儿, 放心吧, 真忙不过来我可不客气找你了, 我这店里私人阅览室不能让你白嫖了。”
“少见啊，就他这脾性还能有这样温软的同学，他平时没嘴调你吧。”
姜别夏没想听两人的对话，只是毕竟也没刻意避开她, 这话也不自觉地进了耳朵里。
解扬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句。
正出神间，轮椅上的沈怀诚朝着她打了个招呼。
沈怀诚温声地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称呼间一下把陌生的距离拉进。
轮椅上的人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看向他道：
沈怀诚顶着副儒气的样子，话语间不给面子地揭老底。
姜别夏顿时思绪拉回，带着和陌生人初见的内敛和生涩感，慢声细气儿认真回答道：
“嗯，我们是同学。”
姜别夏也礼貌地回了个，气氛渐渐添了些让人舒适的自在感。
没等她来得及接话，解扬先给人来了一实拳。
沈怀诚象征性地摸了把被锤了一拳的肩膀，依旧是那副淡淡挂笑的表情，不在意地没理他，对着姜别夏解释道：
姜别夏几乎是一下子便捕捉到了“一般人”这几个字眼，看了眼面前轮椅上的人含笑的沉眸，没敢往深处揣摩。
虽说不知道两人什么关系，但听着这话大抵也能知道个所以然。
书店里除了老板, 没看见有什么别的店员，虽说店面不大，但上货卸货的事情靠着一个人自然也不容易，不难猜出来解扬问这话什么意思。
姜别夏一听这话就想起来解扬这人平时不着调地逗弄人的话。
想到这儿，姜别夏一时间偏头看了眼倚在自己身边的男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确实没想到，看似颇是对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处处透着不符合这般的细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解扬先坐不住了，动作轻缓地扶着姜别夏的胳膊站起来，对着沈怀诚懒声没好气儿道：
“行了，你店里不忙啊，别耽误我俩学习的正事。”
沈怀诚眼波在两人之间动了动，最后视线直落在解扬身上，这小子昭然若揭的心思倒是一点不愿意藏。
过后摆了摆手：“还是你常呆那老地方，没别人用，一直给你留着呢。”
书店本来处的环境就安静，里面几间屋子关上门愣是一点声音听不到，是个读书学习的好地方。
姜别夏坐在书桌前，边环视了下四周，边不经意地问了句：
“你怎么发现这儿有个书店的？”
解扬手上拎着本习题册，闻言胸腔漫出声笑，眼神微沉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了几秒随意地淡声道：
“也就是刚回国那会儿，某个雨夜里顺手帮了个狼狈淋雨的人，恰好这人还是这家书店的老板罢了。”
姜别夏听见这话思考了几秒，知道他口中说的这人就是沈怀诚，只是她实在想不出来即使坐轮椅上依旧那般儒雅十足的男人，狼狈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没等她收回思绪，额头冷不丁被指尖轻点了一下，解扬扭过身胳膊搭在她背后的椅子上，皱眉道：
“想什么呢，刚才和他没聊够啊。”
姜别夏揉了揉额头格外明显的触感，坐直身体不乐意道：“你能正经点吗？”
解扬鼻间轻哼，姿态慵懒地点着头。
“行，听你的。”
两人写起作业来互不打扰，解扬这人最擅长刷题，做起题来也足够认真，老师布置的卷子很快就写完了，在一旁时不时地偏头看两眼姜别夏。
所幸姜别夏注意力集中得难以撼动，否则被人这样盯着早静不下心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姜别夏才堪堪从卷子上抬头。
解扬也直起腰抬眸扯声问了句：“做完了？”
“嗯。”
她点了点头。
解扬没接话，视线落在一旁她做完的物理卷子上，脸上的表情难得认真。
姜别夏固然不喜欢逃避，可这会儿自己最没把握的科目卷子被他看着，莫名生出些想把卷子扯回来的冲动。
气氛一时间静默，两人都没说话，姜别夏硬生生绷着呼吸看着卷子，竟像是等待宣判似的，生怕面前人说些什么让人生出羞愧的话。
無錯書吧过了几分钟，解扬眯了眯眼，半阖着眸子，拖着声音：
“前阵子晚上给你讲题看来挺管用，空题少了，姜别夏，有进步啊。”
男生的声音夹杂着笑意，拖长显得更加磁性，丝丝入耳。
姜别夏背脊豁然松了，悬着的一股气仿佛被戳了个小口，咻咻地冒了出去。
前段时间晚上回家做题，解扬经常猜准她不会做的题，写了解题思路拍过来，再不济就是搁着手机语音讲，的确效果不错。
姜别夏自然不否认这一点，舒缓了下紧张后的余韵，才应声。
“你的解题思路是很清晰，帮助很大。”
解扬闻言轻挑了挑眉，一点不谦虚：“要不怎么教你。”
姜别夏习惯了这人的自信和张狂，也承认他确实够格，有说这话的资本，难得没反驳。
“不过我看了你的错题本，有几块知识掌握得还不行，我列了解题模型，重新给你讲一遍之后再专项刷题。”
解扬边说边掏出个笔记本摊开，推到了姜别夏面前。
笔记本上入眼电磁流量计模型、渡河模型……都是公式多的知识点，也是对姜别夏而言不好理解的地方。
“公式是死的，推导过程是活的，纯靠背可不好应付考试。”
解扬伸手移了移凳子，拿着笔低头划着演草纸，语气透着随意，丝毫没有说教的意味。
姜别夏敛眸遮了遮眼里的情绪，这人好像总能正准地掐着自己的命门。
融会贯通几个字说着容易，可真正实现却格外困难，若是足够简单，那学习怕再也不是件痛苦和不易的事了。
有一瞬间，姜别夏看着面前的男生竟兀自生出些庆幸的感觉。
在这个满是困难的高三，当她独自扑腾在找不到出口的黯淡空间里，所幸有人拉着她要去看旭日东升。
抽离的恍惚间，解扬含笑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发什么呆呢。”
姜别夏意识回笼，垂眸看向了那写满前程理想的试卷。
——
在“夜路”书店呆了不知道有多久，两人再次看向手表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解扬收了，灌了口水，恣意地伸了个懒腰：“送你回家，明天再给你讲。”
姜别夏点了点头，从一旁的书包里掏出来了一沓笔墨琳琅装订好的打印纸，递到了解扬面前。
没等他问，便开口解释道：“这是我总结的一些常考作文类型写作模板，语文里作文比较容易提分，你抽空认真背背，考试套用应该会比平时分高点。”
教师节给老师写贺卡那会儿，解扬的语言水平姜别夏了解了个大概，与其死背网上的华丽辞藻生搬硬套，她觉得针对性地总结出来对他来说倒是省劲儿不少。
解扬接了过来，翻看了两页，随即问道：“专门给我准备的？”
若是搁在平时，姜别夏或许多少会不好意思地反驳，只是这会儿解扬都坦然地给自己辅导物理，她没理由不坦荡。
“嗯，礼尚往来，既然答应了帮你补习语文，那我也会负责到底。”
女生的声音轻缓却透着坚定，似乎比任何承诺都来得动听，让人欢喜。
解扬捏着纸往后靠了靠，蓦然笑了一声，嗓间溢出来阵低沉的声音。
“成啊，那我以后就听姜老师的话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