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礼阴沉着脸回到家。

正在看裁缝师傅裁换季衣裳的张氏听说,连忙整理下发髻出来迎接。

当姚礼走进大门,看见的就是自己风韵犹存的夫人张氏,上身穿着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底下一条海棠紫撒花裙,发髻上一根白玉压鬓簪,娇俏袅娜的走过来。

虽然年近四旬,张氏依然很喜欢穿艳色衣裳。

她觉得自己是有福的。

夫君怜爱,子女又孝顺。

唯一看不顺眼的继女被嫁去了卢家,换来卢家承诺给夫君和自己子女的好前程。

张氏这些年过得太过顺心顺意,如今眉眼舒展,容貌也保养的极好。外人猛一瞧上去,还以为她双十年华呢!

往常姚礼最爱看张氏打扮。可今儿个,一看见她身上穿得这般讲究,他就想起她干的那些蠢事,想起铺子的窟窿、卢老夫人的威胁、以及罗婆子的那些讥诮话……

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冷着脸开口训斥:

“蠢妇,你还有脸出来!”

“……”

下人齐齐低垂了头。

张氏气恼,丫鬟婆子们都在呢,老爷竟这般不给当家主母脸。以后她还怎么管家!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谁惹的您生这么大气?”

她没有当即发作,而是强忍着不快,柔声细语问道。

天下男子都是顺毛驴,气上来的快下去也快。姚礼气头上张氏从来不惹他,自认已经拿捏了他的脾气。

往常姚礼都会顺着台阶下,可今天却一反常态,她越安慰他就越生气!

“谁惹我,除了你还有谁?!”

“张氏我且问你,当初芳儿出嫁时,她娘留给她的那些的嫁妆,你可是全都给了她?”

张氏眉心猛然一跳。

“瞧老爷说的,怎么会不给呢?”

闻言姚礼恶狠狠瞪过去。若不是顾及体面,他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实话告诉你,今天卢家人已经找上门了!你私吞芳儿陪嫁铺子的银钱,人家卢家现在逼着我,要我给个说法!”

“什么?”

张氏惊呆了!

“小贱蹄子,她竟然把自家底细都抖给了外人……妾身就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吃里扒外的贱人!”

她破口大骂,丝毫不顾虑奴婢们在场。

而奴婢们也个个面色如常,显然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你这会儿骂她顶什么用?!”

姚礼气狠狠说道:

“现在是老爷我被人逼上门了!卢家那婆子说,回头她要去吏部找田大人。蠢妇你猜,卢家是想干什么?!”

“……”

张氏被骂的嘴里发苦,面色发白。

她也很委屈!

姚礼就是个七品小官,官场应酬、人际来往、长子读书、吃喝穿用……外头还得维持体面!

哪一处不要花钱?

老爷从来不过问家事,说的倒是轻巧。几个钱?那是几个钱吗?!

张氏早就偷偷把刘氏嫁妆划拉了个遍,除去首饰衣料器具不算,至少也有好几千两银子。

这还不包含铺子田庄。

那么多东西,分给玉容一半又怎么了?娘家拿她陪嫁铺子几样东西又怎么了?!

也不想想她亲娘早早死了,是谁将她养大成人?

让她高嫁到侯府,街坊邻居谁不说自己这个继母大度慈爱,羡慕姚二小姐好福气?

没想到小贱人攀上高枝学了新本事,竟然会勾结婆家回来讨账了!

早知如此,当年刘氏死的时候,自己就该把这小贱人也一起掐死才好!

这个祸害!

……

张氏暗恨。

但她只是恨姚芳,倒没敢埋怨姚礼。毕竟做下这桩事,固然出发点是为了家里好,可她隐瞒起来没告诉夫君,也是实情。

奶娘范嬷嬷见势不对,怕自家小姐吃亏,忙冲身旁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会意,连忙悄悄退出人群,抽身便往后院跑!

“芳儿陪嫁铺子的所有亏空,我不管从私库出还是回娘家借,你必须一分不少给尽快补上!”

姚礼下了决断。

“另外再备一份厚礼,马上去卢家给他们老夫人赔个不是。这事要快,三天之内必须办妥。哼!此事既因你而起,也该由你结尾。”

张氏张了张嘴。

却不敢说出一句反对的话。

她怕挨巴掌!

虽然自从坐上当家夫人的位置后,身份也水涨船高,巴掌的滋味已经许多年没尝过了。

但今天姚礼看着气的不轻,经验告诉她,这时候最好不要再去触霉头。容易自讨没脸!

姚礼虽说是靠读书做了官,骨子里其实粗鲁的很。

高兴时他会叫上妻子吟诗作对、给她对镜描眉,一派文官的酸腐情调;

不高兴时,会动手也是真的!

“是,老爷。”

张氏不甘的低了头。

……

“父亲、母亲!”

随着呼喊,一个身穿碧霞云纹联珠锦衣,下着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外罩软毛织锦披风的少女走了过来。

她梳着漂亮的双螺髻,几枚圆润的珍珠点缀其中,更映衬得她肌肤胜雪,乌发红唇分外妖娆。

此女,便是姚礼夫妇视若心肝的小女儿——美名远扬的姚家三小姐,姚玉容了。

一看到是她,姚礼的怒气顿时平息下去几分,脸上露出微笑。

这个女儿貌美又懂事,姚礼对她寄予厚望。他认为凭女儿的才貌,莫说嫁世家高门,就是皇子侧妃也做得!

“容容,你怎么来了。”

姚玉容走来一把扯住父亲衣袖,边摇胳膊边撅嘴巴。

“您还问呢!女儿都说了好多次让您派人赶走外头的烦人精,您就是不吩咐他们去赶……一个臭侍卫,您还真把他当回事儿啦!”

女儿一撒娇,姚礼心都化了。

“那不是,有事耽搁了么……好好好!为父这就叫小厮撵人去,撵的远远的。这下高兴了吧?”

说着便吩咐下人。

“光撵可不够。”

姚玉容眸子乌沉沉的。

“他还会来。对付这种无赖,您得叫得力小厮狠狠打他一顿才成!”

一想起那男子桀骜不驯的模样,和他那般轻薄自己,姚玉容就咬牙。

再想到那人结实的肌肉,和强壮的臂膀,她又忍不住脸红心跳!

暗暗啐一口:

呸,就是个下等武夫罢了!

她现在后悔死了。

怎么当时没先瞧清楚,就不顾一切的赌上清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