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福寿堂,远远就听见一片欢声笑语。

进了门姚芳才看见,原来是大舅母杨氏来了,正笑眯眯坐在堂上。

难怪卢老夫人叫她来。

行过礼大家说些场面客套话,卢老夫人趁人不防暗暗给姚芳一个眼色,那意思姚芳心里明白,这是叫她注意言辞、规矩些呢。

“一转眼芳儿出嫁都这么多天了。”

杨氏笑道:

“你外祖母催了我几遍,叫赶紧来瞧瞧二姑娘呢!”

“我就说她老人家多心!二姑娘嫁的可是侯府,小夫妻新婚燕尔的,我现在赶着去不讨姑爷嫌么?卢老夫人又是最慈善和蔼的,还能苛待了咱姑娘不成。”

“你外祖母恼了,说我懒,一天三遍的催。这不,今儿个就来咯!”

说完自个儿哈哈笑起来。

卢老夫人跟着笑。

“她舅母说笑了。天天来才好呢!咱们自家亲戚只有亲近的,哪里会嫌。”

她可是知道儿媳妇这外祖刘家,说是商贾,却不是普通的商人。刘家的生意做的很大,甚至和许多高阶官员都有联系!

而这杨氏,能被刘家派出来首先就说明了她的身份地位。再兼说起话看似直爽简单,却透着一股和京城贵妇不符的泼辣能干!

是以卢老夫人和她说话,也尤其加了两分谨慎小心。提前警告了儿媳妇,就是生怕姚芳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是啊!我也这么说。”

杨氏一拍巴掌:

“可老人家就是不答应,非说侯府规矩大。我给她老人家闹得没办法。亲家规矩再大,咱姑娘是个好的。小时候跟长辈进过宫,连太后老人家都夸过她,侯府还能舍得给她受委屈吗。”

说罢,杨氏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那可不!我这大儿媳妇最孝顺知礼的,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

卢老夫人脸上陪笑,心里咯噔一下。

这姚氏,本以为在家就是个亲娘早死、不受宠的女孩儿。原来她竟是进过宫、还被当今太后夸过呢?

而且看情形,她外祖家似乎格外重视她。杨氏这番话看似随意说笑,实际上暗藏机锋,说白了就是在敲打她!

哼!

不过一介商贾,胆子倒是大。

姚芳底下听着,明白大舅母和外祖母的苦心,心中十分感动!

她命不好。

亲娘早死,父亲不慈,继母是个尖酸刻薄的,继妹也随她。

兄长姚斌说起来和自己一个亲娘,但却为人酸腐。因继母进门后百般笼络,他忘了亲娘亲妹,把后娘侍奉得比亲的还亲,对姚玉容都比姚芳亲的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姚斌也是张氏亲生。亲母子也不过如此了。

嫁来卢家,又是这般一个烂摊子!

但。

她还有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他们不是吗。亲娘早死,外祖母把对早逝女儿的愧疚和怜爱,统统弥补给了姚芳!

想到这里,姚芳眼圈儿红了,笑着对杨氏说道:

“甥女儿很好,婆母相公和两个姑子也都非常好。请舅母回去后告诉外祖母,让她老人家尽管放心。”

她心里默念。

亲人们,放心吧。

重活一回,我不会再为他们鞍前马后,还被他们害死了!

……

说笑一回,杨氏告辞离去。

临走前门口凑耳边叮咛:

“想什么吃的穿的,这里没有,尽管派人去咱们家说一声,大舅母有。”

“受了委屈,也尽管让人回来说。咱们刘家虽然比不上他侯府势力大,官场上还是能说上话的,绝不叫他欺负了咱们家姑娘去!”

姚芳一一答应。

杨氏叹一声,坐轿子回去。

芳儿从小腼腆内向,卢家那老婆子三角眼吊梢眉,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还有那俩姑子,听说娇气的很。

卢昭她虽不知道为人如何,一个家里的人,难道还能相差很多?

怕是真受了委屈,芳儿也不会说!

……

这边罗嬷嬷站在卢老夫人身边,贴耳朵汇报了一番。

卢老夫人听罢垂下耷拉的眼皮。

“照你这么说,这姚氏在娘家倒的确是个乖顺好拿捏的。虽则现在气性大是有些变化,人还是那个人,不会错的。”

“正是。”

罗嬷嬷回答。

卢老夫人沉吟片刻,吩咐道:

“继续盯紧点。姚氏平日做了些什么,都见过哪些人,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明日叫她过来,老身要移交管家权!”

罗嬷嬷大惊。

“老夫人,万万不可!”

“你慌个什么。”

卢老夫人瞥她一眼。

“这管家权可不是好拿的!”

“不叫她尝到管家甜头,怎么肯钻进套子乖乖拿钱?哼哼,等她明白过来想撒手,那可是不能够!”

卢老夫人恨恨说道。

谁家娶了新妇过门不立规矩,婆婆还要反过来哄她?

何况这新妇家世还那般差!

这段日子卢老夫人总觉得胸口总有一股郁气盘旋,憋得难受。

请大夫喝了好几天参汤,光吃人参就费了不少银子,还得从卢老夫人为数不多的私库里出。

回头想想,都是被这姚氏气的。

“是,老夫人!”

罗嬷嬷兴奋的答应了。

老夫人终于准备动手收拾那娼妇了!

早该如此!

她是老夫人的陪房。可姚芳头一天就下她的脸子,叫院子里的小丫头子们看了笑话!罗嬷嬷想起这些就恨的牙痒痒,迫不及待要看姚氏倒大霉才好呢!

……

卢老夫人背后的盘算,姚芳并不知晓。

此刻她换了衣裳,准备带小荷去陪嫁铺子走一遭。

张氏私下扣了一半嫁妆,拢共给姚芳陪嫁出去四个铺子。

早些年因她年纪小,一直都是继母张氏代为打理,也是无奈之举。

现在既然回到她手,自然得料理。

姚芳头一个去的德兴布庄。

德兴布庄的掌柜姓王单名一个顺,当年跟着刘氏一起到了姚家,是姚芳她娘手底下的老掌柜了。

姚芳刚来到布庄,就瞧见一堆人围着门口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

出什么事了?!

“小荷,你挤进去打听一下。”姚芳吩咐。

小荷进去没多久便退回来,悄悄说:“大少夫人,听说这里刚才出了人命,官府正在里头办案呢。”

姚芳心里咯噔一下!

正在此时里头的人出来了,果然是一群鸦青官服的带刀侍卫。不过仔细打量,却又不是寻常所见衙门口捕快的那种穿戴。

“让开让开让开!”

随着粗犷的吆喝声,吃瓜人群被侍卫们驱散开了。趁着乱,姚芳瞅准时机,三两步上前拉住个侍卫问:

“敢问官爷,这家铺子是出什么事了吗?小女子还想进去买两匹布呢。”

那侍卫回过头,露出一张熟悉的俊逸面容。

风流英俊皎如美玉,凤眼细长眼尾上扬。双眸温和常带笑,细观却极冷漠疏离。

第一眼看上去:

好俊的哥儿!

第二眼再看时,姚芳倒抽了口冷气!

她两腿几乎下意识地开始后退,若非小荷旁边搀扶着,差点就要跌倒!

“这位夫人,当心啊。”

男子伸出结实的臂膀,托了她一把。

姚芳惊魂稍定后轻声道了谢,心口兀自咚咚直跳!

眼前这人,她是认识的。

非是别个,正是三妹费尽心机想勾搭的那位大贵人!

贵人竟出现在自家的嫁妆铺子,还一身侍卫打扮。姚芳懵了,一时间脑袋没转过来圈。

前世这时候他分明早就回了宫。

为何这次却不一样?

……

天啊。

乱了乱了!

她此生只想复仇后过好自家日子,不愿与贵人再产生任何联系。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若现在转身就走,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

萧逸正往外走,冷不防一位女娘叫住他问话,还冒失的差点跌倒。

待看清楚女娘的容颜,他细长的凤眸清冷如雪,薄唇也随即饶有兴趣的弯起来。

他这一笑。

姚芳腿肚子都转了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