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让方悠然吃惊不小，当她下了公交，拐至通往医院的一条僻静小路上时，她见到了校园外的霸凌。被打的小男孩看起来9岁左右，面黄肌瘦，大脑袋，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凄凄惶惶的。
“孩子，你醒醒、醒醒！”方悠然伸出手探了探他鼻翼，还有呼吸，拍了拍他脸，没有反应，慌忙抱起孩子往医院跑。
她想着这里离医院也就十分多钟的路程，远比叫救护车省时间，上次她妈晕倒，她在家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钟，救护车才赶到，医生解释说，路上堵车。
“孩子严重营养不良，你这妈怎么当的？”救抢室门口，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医生一脸严肃地说，“孩子已脱离危险，主要的问题是贫血，我这开些补血的药，以后得加强营养，药补不如食补。”
方悠然机械地答应着，刚把孩子推进救抢室时，她闭着眼把家长姓名那栏签了，人命关天，她没解释，怕越解释越耽误孩子抢救时间。
“医生，你辛苦了，哪天可以出院？”方悠然讨好般问。
“观察下，没问题的话，三天。”
“三天啊？我……”
“怎么？有问题？三天时间都给不了孩子？太没责任心了吧！”
“我，我不是孩子的妈妈，我还要上班，我妈妈也正生病。”方悠然被医生的一串连环炮，炸得头脑发胀，不受控地说出了实话。
“哦，孩子家长呢？你是他什么人？不是家长还敢冒充签字，出了事你要负责任你懂吗？快，通知孩子家长过来，一个比一个不负责！”女医生生气地命令道。
“好，我想办法联系家长!”方悠然只想尽快联系到孩子家长，她好早点解脱，至于女医生对她的责怪，想着只有对工作尽责的人，才会如此，因此她全盘接受。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你爸爸妈妈的手机号吗？我找他们来照顾你。”病床前，方悠然对着醒来的孩子柔声道。
“聂奇，我爸的手机号是……”毕竟是九岁的孩子了，一提他爸的手机号，便倒背如流。
她轻抚了下孩子的头，然后走到病房走廊，拨通了电话。
“你好，你是聂奇的爸爸吗？”对方回答是后，她继续，“聂奇现在在江中人民医院，不用担心，只是营养不良，具体的情况，你来了之后再说。”
对方说了一连串的谢谢，说马上到，隔着话筒，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感激。
不到十分钟，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留着长头发、羊角胡子的男人着急忙慌地赶到了医院，那眉眼和聂奇如出一辙。
方悠然把整个过程和他说了下，便起身告辞。
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她接过名片，聂泽明，画家。这也就好理解了，在她从小看过的影视剧里，艺术家都是为艺术而生、为艺术而倾尽全力，他们中有些很不注重生活的细节、甚至连基本的照顾好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哪能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反倒是艺术家们把自己塑造成的另类形象，让她从小就对他们好奇又羡慕、甚至有点崇拜。
但把自己的孩子照顾到重度贫血，以致被孩子们欺负，这样长大的孩子以后要么心理自卑、自爆自弃；要么疾恶如仇、憎人憎已。
她也不管他是哪门子艺术家了，一股为孩子伸张正义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她冷冷地盯着他说：“按理我是外人，不该管这事，但聂奇和我有缘，我救了他，我不得不说道下，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错过了最佳发育期，耽误的可是一生啊！哪个孩子都不是风吹大的，你看看同龄其他孩子，再看看他！”
“聂奇怎么了，不就个子比同龄人矮些，体重轻些，到了年纪，自然会长起来。”他撇撇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
“不就矮些？轻些？医生刚才误以我为我是孩子妈，把我训了一顿，现在的情况是矮了至少十厘米，轻了至少二十斤！还严重贫血！”她心想狗屁艺术家，为他儿子好，还不知道。
“孩子跟我，但最近没在我这住，在他妈这住，我离婚了。当然我不是给自己找理由，我作为孩子的爸爸，确实对孩子关心太少，我接受你的批评！”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语气变得很诚恳。
“哦!”她脸上有些不自然，为自己刚才的鲁莽暗叫苦，“不，不好意思！”她连忙道歉。
“没事，没事！”他连声说，“你的微信号多少？你救了我孩子一命，我总得表示感谢才对！”他客气地说。
“不用了，小事一桩。”她摆摆手。
“我不喜欢客套，这在我的人生里，还没有学会，但你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我不得不对你客套！”他像突然变了个人，语气变得直愣。
她暗笑，世上竟有这么秒变的男人，前一秒还对她的批评不以为然，后一秒又坦诚接受批评，前一秒说话语气还柔和得不行，后一秒又直愣得不行。但最后的直愣让她很受用，不自觉地笑着说：“真的不用客气，那哪天我有空，联系你！”我还有急事，有缘再见。
她想着对于直愣的人，最好的办法是假意接受，以免对方太执拗，反正也是陌生人，终不可能再见。
“方姐，阿姨看起来脸色很不好，你赶紧过来……刚医生看过了，没和我说什么问题，只让我通知你！”王楠电话里焦急地说。方悠然刚消失在直愣男的视线里，手机屏幕一闪，是王楠。她吓得不轻，心嘣嘣跳跳个不停，她脑海里尽是她妈病情加重了的坏想……，她战战兢兢地接通了电话。
“拜托你了，有什么状况，立即找医生，我马上打车回去！”她着急地答应着，不忘嘱咐。仿佛她的每一个嘱咐都是一副良药，都能给她妈带来病情的好转。
空旷的大马路上，见鬼了，半天没见车驶过，她通过滴滴出行叫的出租车早已接单，但是迟迟未到。她心急如焚，像一只扔进了热油里的生物，左右上下胡乱嘣跳着。
半响，终于开来一辆银白灰小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