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韩铭手里握着个牛皮盒,心里怎么都觉着这里面是枚去了保险的战术手雷,一不小心自己包括这间办公室里的人,都会在一声不太响的爆炸声中,全身布满冒血的窟窿……

就像那一年一个有着憨逗的名字叫赖宝的新兵,在一次实弹演习中,为救一只山民的普通土狗,傻不啦叽的跳出掩体把自己横挡在手榴弹和土狗之间,纷飞的破片,一个个冒血的窟窿……

没有人知道这个家伙后来怎么从死亡名单中逃出来的,真的是运气吗?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个傻兮兮的新兵。

癞子?

韩铭忽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在他所属的这支特战部队真正直属领导的面前,他恍惚着回到那几年前。

赖宝在一天夜里,打伤看守着他的几名兄弟,消失了。再有他的音讯的时候,只知道他还在当兵,在那个臭名昭著的坏水公司里。

他一出手就杀了他的主管,带着一名重伤的女兵,又一次消失了,这次是在非洲的热带雨林里……

“来了啊,放下吧,出去带上门。”

低沉沙哑的嗓音终于把韩铭拉回到现实。这真是自己身为特种兵的失败啊,走神了。

韩铭心里轻轻笑叹一声,他并不担心领导批评,从他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兵的时候,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领导。可以说,他今天所学的一切和拥有的一切,都是这个领导一把手一点点将他教会的。他会想到的,领导不知道吗?

“等等,韩铭,回来,坐。说说你对他们的看法。”

眼前人接过那份厚重的牛皮纸盒,无所谓般默然地打开。

韩铭不得不再转身回来,半个屁股贴着沙发沿尽量挺直自己的上身坐好。

他望着牛皮纸盒上那猩红的两个字,却不知道该从哪一处下手讲起。

他抬起目光看着自己的老领导,他知道老领导心中有几个特别看重的兵。除了现在的他和几个都是校尉的战友,在首长心中还有重要的一个,就是赖宝,后来的雇佣兵癞子。

也许直到现在看,依然是癞子占据着他心中最得意的兵的位置。自己是癞子曾经的班长,癞子何尝不是他自己手底下曾经最出色的兵呢?

重点大学毕业,高知识分子,学什么都一点就透,更难得的是从不在部队挑刺,和谁都能玩出够硬的交情。这是一个潜在的兵王啊,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提前发现事情的苗头呢?那一次任务如果准他休假多好……

韩铭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间失控,就像赖宝突然间打伤卫兵逃跑。那个和他关系最好的唐天,也是突然间失控。他们两个是从小到大的发小,只是唐天后来高中毕业只上了一个大专。

是命运吧,没想到特种部队选拔,两人又再一次相逢。这个癞子的发小,就在部队集结训话的当天,就在台上领导对赖宝的行为进行批判时,同时在所有人对赖宝的气愤当中,突然向周围所有的战友动手,虽然没真的下狠手。

唐天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后来不得不提前退役,他也是个不错的苗子啊。虽然和癞子相比始终差着很大的一段距离,还有一点点近视,但是每次考核他总有几门无论是谁都要为他惊讶的优异成绩。

可惜啊,这个家伙就是后来在界碑旁几次羞辱自己的佣兵眼镜……

“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么脑海里全是他们两个耻辱,到底怎么和领导说呢,这些领导们恐怕没人比自己知道的少吧?从何说起呢……”

“韩铭,你当兵有十几年了吧?”

那个人低头看着他们的资料。就像只是和韩铭开始唠叨起了家常,语气轻柔,不带任何鼓励,不带任何责备,也不含太多的感情。

韩铭有些坐不住了,眼前这个人的语气不太寻常,他只是个带兵冲锋的兵头,稍有一些深意的话,他不愿去猜,也不敢猜。

“是,领导。过了年就十八年了。”

韩铭终于叹口气,只要岔开“他们”的话题,怎么样都是好的。哪怕现在他的真实想法是,立马摔门出去。

“他们……年龄最大的……嗯……还不到四十呢……如果换一个环境,确实都是一群好兵啊……你说呢?”

眼前人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忽然想起身边的这个兵来,又抛出一个韩铭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韩铭觉得背上以前曾经受过伤的地方,开始钻出一只只非洲的食肉蚁,啃噬着每一寸肌肤,又不能去痛快的一个个找出来狠狠地掐死。

癞子和眼镜肯定不是他所说的,他们中年龄最大的某一个,那两个家伙今年三十才刚冒出头吧?那首长说的又是谁呢?

那个兽医?有可能,一身病,还少了半只脚掌,年龄差不多四十了。还有一个黑炭,也差不多奔四了,同样浑身上下没个彻底全乎的地方。

那个非洲秀才?一手好文章,也有不错的枪法,把他扔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请都请不来顶尖狙击教官,包括那个猎人学校,不对,他就是从那出来的教官,他的年龄还没有黑炭大。

那两个白人?一个有肌肉没什么脑子人形移动火力点,抗击打能力是不错。还有一个是个阴险的家伙,从不放空枪,也不懂得什么叫火力掩护,任何一把枪都能打出轻狙的阻力网,任何不起眼的一处都能做成完美的要命陷阱。是个殿后跑路摸哨不可多得的人才。

再包括那个叫娜塔莎的混血美女队长,一共九个队长分队长的不要命的混蛋,确实是大部分都三四十了……

“难道是,准备给他们准备,一点点退路吗?”

韩铭想到这,心忽然变得火烫起来,他几乎要兴奋地叫出声来。

“是终于要原谅那两个家伙了吗?连带着也要帮他们的那一群兄弟都带回来吗?是的,他们年龄都有些大,可是他们根本用不着上战场,只要在训练场上出现,不出一年,那我们的部队绝对会出现比现在的狼崽子还要狠的一群狮崽子……”

韩铭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他几次哆嗦着嘴唇想说出些什么,但是激动地心和混乱的思绪却导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呵,可惜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惜了。你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普通的雇佣兵多好。他们现在最少的那个,嗯……眼镜是吧,我还记得他,唐……天!头一个把军规看得狗屁不如的家伙……呵呵,有意思,你看看,就他身上也背着4个国家的通缉,2个国际组织的悬赏呢。嗯……身价还不错,前前后后加起来将近十万美元。哦?……有意思,他和赵刀子还有这么个小插曲……”

眼前这个人忽然笑了,笑的让韩铭似乎从刚才的马尔代夫沙滩上穿着泳裤直接扔到南极洲某个科考站旁收集冰芯。

韩铭不敢跟着笑,赵云耕绰号刀子,军中实际军衔为中校,卧底经验十分丰富。但是他对眼镜前女友的那次利用,让有些耿直的韩铭很不齿。

他不可能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毫无修饰的表达自己的观感,他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愣头小子。

韩铭低着头,他并不回话,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他更多的是表达一种观点,他韩铭是他可以信任的下属,还是一个很受器重的下属,也是一个很有培养价值的青年军官。

“韩铭,通知赵云耕,他小子现在又是公司又是美人的,清福也享受的差不多了。”眼前这个人忽然抬起头,扫了一眼韩铭,又抬起头看了会窗外,揉了揉眼睛。

“老喽,看会这些个小家伙们的资料眼睛就又干又涩了。你可以出去了。”

“是,领导。您多注意身体。”

韩铭终于等到解散的命令,整装,起身,出门,关门。动作简单利索。

韩铭一边往营门外走,思绪却还停留在刚才谈话内容里。

“他真的老了吗?他叫赵刀子回来,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刀子这人心细如发,而且诡诈莫名,几乎在这所西南边疆范围地区里,还真找不出他插不了手的地方。不过,赵云耕(刀子)并不是和自己,甚至和首长都不在一个系统里的。

“要通知他?看来这次行动,又要和各个有关部门通力合作了。这样的结果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所谓的有关部门合作,就还是各管各的吗?”

韩铭望着身前来来回回穿梭的战友,头一次发觉自己像是陷入某个漩涡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是绝望、愤慨、失落、恐惧……

一切的负面情绪扭曲成坚韧的锁链,一点点把他拉入未知的漩涡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