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周启善满眼的不可置信,且不管那男子是什么俊美,有什么秀颜,单单那看似也就二十郎当的年纪也足够周启善陷入无限的好奇之中。

她深知,紫叶当年为自己的父亲求方之时已然双数古稀,而他口中的仙师是在他幼时相遇。

在自己的心中也早已将这个未曾谋面的仙尊想着是垂垂暮年老康庭,两鬓斑白鹤发生。怎么的也不会想象到竟是心道老年爷孙样,哪知桓手似同龄。

虽思绪比较乱,但也霎时反应过来。

“弟子周启善拜见仙尊。”

男子没有理会周启善,放眼看着还在山脚虔诚叩拜的好似风中残烛般年迈的紫叶,应该是想起来紫叶的往常。

“小豆子,你是当年那个采药的小男孩?”

“仙师神通,还记得弟子,初见仙师时弟子不过十二岁稚童,幸得仙师搭救并恩赐一卷仙法得以修炼,而今弟子已经容颜老迈,仙尊却还是如同初见一般。”

既是旧识,便放下了诸多戒备,按下云头落在紫叶身前搀将起身,想着印象中的幼年采药郎,再看着眼前这位年迈老人,经不觉时间又过去了那般久远。

“先起身吧。你们也不要一个仙师一个仙尊的叫我,我并无传授之恩当不起这般称号。”

将紫叶唤起,男子继续说道:“还真是山中无岁月,这般久来,你是来过此处的唯一一个外人,自然记得,这小丫头又是哪位?”

周启善自然不敢继续造次,即便是她那莽撞的男儿性格毕竟也是年逾二十,本就不再是小时候那般撒泼,在这位神秘的仙尊面前就更加的收敛一些。

看着男子落地,她自然也悄悄下了半空,鬼祟的躲在紫叶身后。

“这丫头是我的弟子,姓周名启善,本也是丹霞一脉,黎海城人士。刚才行径鲁莽,还请仙师莫怪。”

仙家重地,惊扰不得。

本已经做好被数落责难的心理,却不想那男子好似没有什么怪罪之意。

看着周启善嫣然一笑。

“丫头率真,性格洒脱一些罢了,何怪之有?也亏他几声叫唤倒是能让师傅放我出来看看情况,还需谢她一谢。行了,既是旧人,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随我山中坐吧。”

紫叶两人应承刚毕,却见男子袖衣轻挥,两人只觉得浑身一轻,看着周围,好似周遭树木林草皆近扭曲变样,天地倒立,旋转不歇,更是上下不知何处是,左右不分在哪边。

一阵天地异象变幻止住之时,已然出现在一处凉亭之中。

周启善猛烈的摇了摇那让人感觉有些晕眩的脑袋才感觉好受许多,看看四周,古语城不欺人。

果然是东海千重样,一眼尽端详。

凉亭名曰看海亭,丈高的红漆圆柱撑着红砖琉璃顶,四周有那叫不上名字的青石围成两尺高低,前后留有出口。一张半丈圆桌放在中间,四角圆形石凳散在周围。

再往那身后之处,盘山石道绕山通了上下,想来之前紫叶便是自那山间石道上来的。

亭旁内行,一处清澈灵泉飘逸着片片雾光,三四处红黄小荷静等着开放,而两人心心念的清水神草赫然便生在泉水周旁,郁郁葱葱,倒好像是凡间的成片韭菜一般。

灵泉再往里行,数棵参天古树识不得种类,树下五间草屋错落其中。草屋前竹木扎制的小小栅栏圈起来一片两三丈见方的菜园,瓜果蔬菜倒是种类不少。

也不怪周启善心中嘀咕,若非灵池仙草在,哪个识得是仙家。也确实是那么回事。

男子坐在厅中石桌旁,指着一旁的石凳示意两人坐下。

“仙师请便,弟子站着就是。”

“不要这么约束,这山中就我跟师傅两人,平日里师傅经常闭关不出,我一个人挺闷的,坐下来陪我聊聊。”

听到此处,两人也不再推诿,分左右坐在石凳上。

男子衣袖一动,在石桌上变化出一套茶具,缓缓倒出两杯清茶给两人。

“山中无长物,只有这一盏清茶,润润喉还是可以的,毕竟刚才喊叫的也有些费嗓子。”

紫叶尴尬一笑,周启善更是面红耳赤,但男子如此轻松的言语倒是让她没有了刚才的拘谨,本就是大胆之人,说话上也没个轻重。

“那还不是怪仙尊闭门不出,我们着急才如此的。”

正要品茶的紫叶听到周启善如此回言,不由呛了一口。

“休要无理。”

“无妨、无妨,小丫头天性纯真,这种性格挺好的。”

紫叶顾忌周启善对长者无礼,男子却是丝毫不在意,反倒是哈哈笑着。

“我自幼得师傅收留在这里修行,山中不知甲子年再加上多有闭关的时候,也没个计算时辰天数的念想,只知道那草屋门前一株草木逢六十年开花一次,而今四次开花已过,却是除过你以外还未见过其他外人,这丫头算起来怕是来此地的第四人而已。多少冷清一些,今日有她这么吆喝一二,却也热闹几分。”

周启善惊奇不已,想着两百多高龄竟是生的这般年轻,这仙家世界果真是精彩。

“那仙尊就没见过其他人吗?”

“哪能这般,有时也下山走走,见见尘世的热闹,不过师傅说我修为不济,不可远行,也就只在周遭城镇里玩耍玩耍,未曾行过远路,去过远方。”

“可曾去过黎海城和青山城?”

“那倒是没有。”

“还真是可惜,若有机会仙尊去了黎海或者青山城,定要告知弟子,我带着仙尊好好转一转。”

“一定,一定,对了,还没问你们此行所为何事啊?”

原本不知道怎么将此行所求托出,而今既然仙长问起,也便顺势将此行目的讲了出来。

“弟子想求仙师恩赐几味清水神草救治性命。”

“清水草,那边就有,你们等会采一些就是。”

听到男子应许,两人连忙起身拱手弯腰。

“多谢仙师(仙尊)恩赐。”

两人这般客气,倒是让男子不适应。

“不必如此,坐下来聊。又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无关紧要,但这清水草是救治妖毒之用,莫不是你们遇到了妖物?”

紫叶缓缓将周启仁的事情讲给了男子,谁知男子听闻后却皱起眉头。

“竟然是海族,如此大胆。”

两人疑惑,周启善不由好奇问道:“这中间难道有什么隐秘不成,还请仙尊赐教。”

“你们可曾听过千年前的海族祸事?”

“传闻中听到过一些,千年前海族举族来犯,世间强者奋起反抗还是不敌,后来连一些藏世的大妖巨兽,甚至是无妄山的魔道也加入了反抗大军,可就是竭四方之力抗争还是处于下风,最后关头人族圣者太平仙出手才止住了那场祸事。”

“不错,据我师傅相传,当年我们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也是元气大伤,为防止海族再乱,对海族修士的监控都是异常严格的。按理说海族修士应该是不敢造次,何故此次竟然出手伤人。”

听到两人对话,周启善不由好奇。

“这也不奇怪啊,海域何其辽阔,物种更是万千,监控哪能圈的住茫茫海域所有妖怪啊。”

如若当真如周启善想的那般简单便好了,要知自千年前海族祸事停歇,四方海域皆有仙家大人镇守其中,防的就是海族再乱,重启祸端。

如此重压之下,若说那些没有修为,未开灵智的寻常海物伤人倒那是平常,但凡有修为者伤人,那必是难有好过。

若是对上他族修士也还罢了,毕竟都是腾云驾雾之众,相互比斗较量也是常事。

但为了区区几个凡人让自己陷入困境,千百年修为化作泡影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合适的买卖。

“此事倒有些意思,区区海兽竟敢伤我人族凡俗,你们先去采清水草,我去将这件事禀告师傅,听一下他老人家的意见。”

两人采好灵药回到凉亭等了大半个时辰,男子归来,却不似去时的那般愁容,倒有些高兴离远便问。

“清水草采好了?”

“已经采好了。”

“因海族异常,师傅准许我下山探查,且这次还没有束缚了时间长短,地域范围。我便同你们一同下山去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周启善却有一些疑惑,不禁问道:“仙尊,为何您提起下山会这般高兴呢?”

却见男子笑了一声。

“之前下山,师傅都会按着时辰,盯着长短,这次却是可以下山多走一走,多看一看。你说我应不应该高兴。”

正欲带着二人离开,却又忽然止住了行动。

“我虽年长一些,但自幼得驻颜之法,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被你们一声声叫的我都感觉自己应该是鹤发颜衰才是,先介绍一下,我姓伍,名子墨。还有,我们既无师徒之名也无师徒之实,仅仅是因为送了一卷《剃草经》给你,仙师之类的我受之有愧,以后就不要再叫了。”

伍子墨觉得没什么但却急坏了一旁的紫叶,急忙说道:“这怎么可以,这不乱了......”

没等紫叶说完,伍子墨便开口拦住。

“就这么定了,再敢多言我要生气了。行走在外,一个仙师一个仙尊的,岂不增添诸多烦恼。”

……

有伍子墨帮助,归去的速度比两人来时要快上许多,不到半日便回到了黎海城。

没有过多话语,将清水神草和紫叶炼制的解毒丹药一并给了医馆大夫,并嘱咐了用法细节。

一众人直到第二日才逐步的悠悠转醒,不过因多日沉睡,精神头还不怎么好。

时值年关,街上多是热闹。

路上娃娃挑新灯,家家户户挂新联,见人礼问三生好,新袍衣裳喜笑颜。

对于伍子墨,周谷世只知道就算是那认定的仙人也会呼唤他一句‘伍先生’,只是奇怪自己的女儿却唤他做师兄。

也是一个道法通玄之人,其他的紫叶不讲,他也不便打听。

要说这周启善将那伍子墨叫做师兄确有些怪异,辈分年纪都好似不相符和。

怪则怪那伍子墨实在是不愿周启善整日里在耳边唠叨这仙尊之言,想着得换个叫法,更个名称,也便有了这不伦不类的称呼。

不过说起来,周启善也好,伍子墨也好,对这相互间师兄师妹的称呼还是很满意的。

伍子墨无他,只是听着顺耳就行。周启善则是想着两人关系更紧密一些,方便她索要那伍子墨神奇的驻颜之术。

哪个女子不爱美,更何况本就是那天生丽质,我见犹怜的周启善。

只是苦了紫叶,听着两人这般称呼常常叫是乱了辈分,混了纲常。

周启仁醒来第三日下午,由那周谷世领着来向紫叶还有伍子墨谢恩。

入门便叩首在地。

“晚辈周启仁叩谢真人救命之恩!”

紫叶倒是疼惜那孩子。

“起来吧,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行如此大礼。”

刚说完又想着这中间多是那清水神草的功劳,确实不能丢了伍子墨便又说了一句。

“再说,此事要谢也得谢伍先生才对。”

周家父子一介凡夫,听着紫叶唤作伍先生的人,看着那二十郎当的样貌,心中自然将他和那周启善想得一般,他们哪里知道那神通有上下,境界有高低,怕是十个紫叶叠巴叠吧加在一起,也没有伍先生的高。

虽说心中还是感激紫叶多一些,但要是没有伍先生的神草,怕也让紫叶无计可施,当即也不含糊,朝伍子墨跪下。

“叩谢先生救命之恩。”

“赶紧起身,身子还没好利索,地上凉。”

一旁的周谷世见周启仁拜过,上前两步对两人下首作揖。

“这几日操心小儿病情,怠慢两位恩人,还请担待。”

“我们住的好,吃的更好,岂有怠慢一说,刚好你们今天过来,给我讲讲你中毒的经过。”

周启仁还比较虚弱,被周启善搀到一旁的座椅之上,想着之前一行多是离奇,想想就是后怕,他本不愿多提此事,但恩人想听,只能缓缓将当日经过讲出来。

前文中也提过周启仁不喜祖业,独爱周游海外。

满腹经纶却不做教书育人,成书列传的勾当,整日里笼络一帮闲散船夫,出海水手谈论着海上奇遇。

此次出行,计划顺海岸线航行至北部运些冬果回来过年,去时虽有风浪,但路途上倒也是顺利,没有过多的周折。

可就在归途时出了意外。

那是离此不远的葫芦群岛,原本多有船只日常经过,一众船夫水手对那个地方也熟,过岛时还在船上畅谈着此行收货定能得个富贵。

岂料便在这时,海面翻涌如同火上沸水,不多时忽然跃起一只巨大的海兽。

那海兽形似赤鲑,巨大无比,粗略计算,他们那二十丈船只却都不及那海兽一半大小,如此巨物,自海而出,生生的跳出三丈高低。

也亏是船夫艺高人胆大,忙转方位,堪堪避开砸来的大鱼。

海兽一击不中,便在海中翻滚,鱼尾像是滔天巨浪向船拍来,刚刚躲过一击的大船被卷起的海浪裹着横走,自知已然无力再避开那一尾袭击。

可就在一众觉得生机无望之时,天边忽然传出一道破空风鸣,紧接着只看到一道青色流光远远的袭来,海兽好像很惧怕飞来的流光,一个翻身消失在了海面上。”

“那你们所中的毒又是怎么回事?”

“海兽消失后,我们不敢逗留,立马杨帆回归,就在当天晚上,陆续有船夫病倒,起初我们还以为是连日奔波累的,但后边大家都感觉到不舒服,直到开始病倒的人手臂发青,神志不清我们才意识到是中毒所致,至于到底是怎么中的毒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与船上几名勉强能动的船夫硬撑着将船驶回来,直到看到了黎海城的码头,才散了那口气,齐齐晕死过去,再醒来时就已经在医馆了。”

伍子墨听完,虽说有些信息但却没什么作用,摸了摸鼻尖轻轻说了一句。

“看来,得走一趟那葫芦群岛了。”

葫芦群岛距离黎海城不过两百余里路程,由大大小小十余岛屿组成,因最大的主岛形似葫芦而起名葫芦群岛。

伍子墨与周启善两人驾驭祥云,自黎海城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群岛上空。

紫叶原想跟着一起来却被伍子墨阻止,其一是紫叶身躯老迈,寿元将近,趁在黎海城那几天伍子墨已将《剃草经》后两卷送给了紫叶,若紫叶用心参悟赶在寿命结束之前再有突破便可以寿元增加。

其二是此行福祸难知,紫叶修为比较低,一旦有个差池很难顾得上,带着周启善还是因为他不认识路。

两人到葫芦群岛后在其上方浮空而立,俯瞰整个岛屿,正是斑斑点点十多岛,葫芦开口向东瞧。

再行细细查看,却见一处临近海边的凸起石礁上有一青衣女子迎着海风,盘定作息。

周启善兴致勃发,指着那人大叫。

“师兄你看,下边有人。”

伍子墨连忙止住周启善。

“小声一点,没看到那人正在禅坐吗,不可惊扰。”

寻常入定尤其忌讳被惊扰,都怕那气息乱行,灵气乱跑。要不然那些大人修士也不会都选在孤寡山间隐世。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浮在半空等着,直到青衣女子收功才按下云头。

那女子面海而坐,身前没有立足之处,只能落在她身后平坦石上。

“我二人唐突前来,惊扰到姑娘,还请见怪!”

青衣女子闻言,慢慢的转过身来。

缘这个字可以理解成善缘,同样也可以理解成孽缘。

纵使世事变幻风雨往复,那伍子墨却也终究是忘不掉这轻轻地转身回眸。

只能惊叹世间果有真仙子,四海五域独妙人。

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及不上这女子一眼,面如雪中幽莲,形若随风细柳。

雪中幽莲,好像幽幽碧莲雪中放,一层忧思一层霜。

随风细柳,却是盈盈一握小蛮腰,身姿曼妙,清新雅致。

飘零在外的长发与那轻禅的柔丝青衣呼应,好似天边的云彩仿佛都自觉形秽,落下高傲身姿映照着女子的优雅。

一对双眸犹能勾魂夺魄般,轻眨三两下,群星也无光。

伍子墨初见其容颜,只觉得神魂离体一般静静地出了神。

就连一旁的周启善也是一脸花痴样。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且又脱俗的女子,枉我自诩俊俏,在她面前竟连一丝嫉妒的心都生不起来。”

青衣女子不理二人失态,说了一句。

“你二人来此何事?”

声音真是那宛若黄莺出谷,如那燕语呈祥,初闻心神定,再闻魂升天。

周启善率先反应过来,见伍子墨还在愣神,不由心中微恼,举手戳了戳伍子墨后背。

“师兄,人家在问话呢!”

被周启善惊醒,伍子墨方知自己失态,

“在下无理了,还请姑娘勿怪,先前听闻此处有海妖袭击过往船只,故此前来查看。”

“那是一头修炼千年的赤鲑,原本是在北海作恶,我本要在北海将其正法,却被他逃到此处,现今已被我降服,你们大可放心。”

“姑娘肯为百姓除此妖物,实属大善之举,敢问姑娘仙府何处,日后定然厚礼答谢。”

“不必了,我收服他自有我的原因,与他人无关。赤鲑事罢,我也得回去了,两位就此别过。”

说罢轻身而起,化作一道绿芒向远处而去,再看时已在数十里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