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茜姗姗来迟时，那个昏暗的小巷子里便只剩斜倚在墙的齐裴了。
她第一眼望过去，便看见有个人影摊在那里。
没错，上半身倚着墙壁，下半身直直的坐在冰冷又粗糙的地面上。
她惊了一下，心跳扑腾扑腾，上下跳个不停，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侧。这时的沈茜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有齐裴一人，季清人并不在这。
“人呢？”
她语气有些勉强，但也称不上生气，毕竟眼前还有个伤员。
对方抬头看了眼她，没吱声。
“你不是说不会真打吗？”
“不是吓唬一下吗？”
对方还是没反应。
“他怎么样？”
沈茜还是没忍住，想知道季清的现在的状况。毕竟齐裴都能成现在这副模样，她担心季清被打进医院也是有可能的。
“没死。”
齐裴终于回话。
“你…”
沈茜当下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天知道中午她去找齐裴说情时，齐裴告诉她，他只是吓唬他一下而已，不会真打，况且结束了，她还可以赶到现场，演一出美救英雄。
“不会进医院了吧。”
她气势弱了下来，变得有些胆怯。
“没有。”
听到齐裴明确的回答，沈茜这才安了安心。
她看看狼狈的齐裴，咬了咬牙，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骗了，有些气急败坏。
“你骗我这事没完。”
至于怎么个没完法，沈茜其实也还没有想清楚。
“不过，” 她见齐裴又恢复了沉默，有些于心不忍，“你住哪儿？”
他抬头睨了她一眼，意味不明。
“看什么，我好心送你过去不行？”
“不用。”
齐裴又吐了口唾液，沈茜瞥见了那里面的血丝。
“喂，”她声音有点微弱，“别逞强了。”
“你别管。”
他又是这句话。
沈茜见他满是不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那你好自为之吧！”
临走前她迟疑了一秒，但见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沈茜最终愤恨地离开了。
祝瑾黎回到家时的状态并不算太好。
面对白母的疑问，祝瑾黎也只是拿之前的齐裴当托词。
又和讨厌的齐裴有矛盾了，这次她想自己静一静。
白母略有困惑，头一次听见自家女儿提出这种要求。但她还是按捺住想要询问与安慰的心，看祝瑾黎将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她也不小了。
有时候也的确需要一些私人空间去消化一些东西。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祝瑾黎没在意，窝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呆，视线落在自己书桌的某一角。
她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她的大脑好像空空的，又好像塞满了乱麻。
她动了动身子，在余光扫到那管水果糖时，说不清的委屈让她的鼻头发酸，瞬时，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两三颗泪滑落，像珠子般掉落，消失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还糖，是他在还人情。
倘若他想要划清界限，那她当然会就此打住。她难过的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以及那些带有少女雀跃的心意在对方看来全是...
她因他而起的雀跃原来是这么不堪一击，像一吹就破的泡泡，他不认可那些“好意”，那过往的一切愉悦便全都消失了。
她强忍了很久，积压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她抓起那管糖，把它胡乱塞在了其他瓶瓶罐罐的后面。
嗡嗡。
手机又传来一下震动。
祝瑾黎抹了抹眼泪，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了手机。
有两条未读的短信，来自于一条陌生的号码。
“对不起。”
来自于五分钟前。
“不要在意他的话，你并没有错。”
来自于十几秒钟之前。
她心一跳，下意识想到了季清。
是他吧。
是不是他？
可是中午的时候她只见他用那个联系方式来转账的啊。
怎么还会记得自己的号码呢？
祝瑾黎咬着下唇，盯着那两条短信，又困惑又抱着丝丝期许，这种纠结也让她难过，她下意识地撇嘴，觉得自己真的完蛋了。
即便是他，又能怎样？
道歉？
她确实很伤心，可好像...谁都没有错。
他的确没有义务去按自己期望的方式来回应自己的善意。
祝瑾黎又想起季清的避而不答，酸意又涌上鼻头，她抽噎起来，把手机甩到一边。
忽地，她想起打架一事。
连哭也顾不得了，她又抓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离开学校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了。
“你打完了？”
她大脑空白，只能抓最紧要的事情进行询问。
“嗯。”
对方秒回。
祝瑾黎的心又提到了一个新高度。
她完全不明白季清怎么能做到这么平淡的。
纠结，除了纠结还是纠结，祝瑾黎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原本委屈的心好像因这两条突然的短信而得到抚慰，祝瑾黎有些无措了，她又想起齐裴的话。
不是那句母性光辉，而是他说，你要不要问问季清是不是觉得你在可怜他。
祝瑾黎换了个角度想问题，突然觉得自己对他好时的确也没有考虑他的心情。
我们都会以为，对别人好，别人是不可能会拒绝这份好意的。
可毕竟有些形式的一厢情愿会给人压力亦或是让人不快的东西。
她突然有点愧疚，因为他的主动与抚慰，她的委屈，不解，以及丝丝的质疑全都灰飞烟灭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季清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久到他清楚地感知到一丝丝陌生的情绪钻入他的心房。
那情绪挤占了他心房里麻木的空间，他突然感到有些疲倦，与以往略有不同。
你在哪儿？
很简单的一句话，莫名地触动到了他的神经。
季清瞥了眼外面的夜色，来往车辆的灯光将他面前的区域扫了一次又一次，光浮现在眼下又消失。
车驶过，他看着那光走远，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想试试。
这么想着，季清飞速地打下几个字，然后将手机塞回了兜里。
隐隐约约的，他感到有一丝紧张。
“便利店。”
祝瑾黎看到这久违的回复，松了口气。起码不是医院，这证明对方没有被伤到太重。
可她还是按捺不住，于是对着梳妆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好让它们显得不那么红肿。
她找了个借口，出门了。
理由是想买一个便利贴。
白母看了看她急匆匆的样子，察觉出有几分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家女儿撒谎了，她好像在隐瞒什么。
季清的腿有些发麻，打架让他额头生出不少汗，过往的风一吹，他就只剩下头痛了。
肚子也不舒服，连微抿嘴唇也会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撕裂痛。
他其实很想回家躺着，就现在。
可他还是想确定些什么，他想理清当他偶尔看向祝瑾黎时，自己那些莫名的烦躁源于什么。
也许见到她，他就能确定了，他迷糊地想着，在视线瞥向窗外时，季清看到了祝瑾黎。
她从外向里扫视，在看到季清的一瞬，突然变得有些拘谨。
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但走进便利店时，她的速度越发缓慢。
他戴着口罩，祝瑾黎没忍住，上上下下地看他，想要看看有什么重大的伤口。
单纯的她不知道的是，高中男生之间打架，能够证明事情发生的证据往往都在第二天才会浮现，比如那些淤青。
“呃...”
在对接到他眼眸的一瞬时，祝瑾黎有些语塞。
他平淡的眼神下仿佛翻涌着她看不见也不太懂的情绪。
“我也需要向你道歉。”
她想尽快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全部倾倒出来，她想尽快解决这场不快。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事人就站在眼前，祝瑾黎反而又感到很委屈了。
她瞥了眼季清，见对方眨了眨眼，安静地看着自己。
安静的，绝非淡漠。
“对不起，我没考虑好，做了一些可能让你有负担的事。”
她别开自己的视线，看着长餐桌上的纹理，继续硬着头皮说。
“可是，你可以明说的。”
“你说了，”祝瑾黎强压住自己的委屈，“我就不会再那么做了。”
“我不知道这听起来牵不牵强，”她的眼神开始四处乱晃，最终，她盯住他的眼睛，“反正这就是我目前的想法，如果齐裴不那么说，我可能永远不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慢慢朝自己靠近。
“我有点累。”
他依旧坐在那个滑轮高椅上。
不知从她哪句话开始的，等祝瑾黎再次对上他的眼眸时才发现，原本安静的眼眸突然带上了几分可怜，那里面倦意满满，祝瑾黎傻了，大脑有些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下一秒，对方又靠近了几分，连带着那张椅子。
“能不能让我靠一会儿？”
祝瑾黎呆了呆，点点头。
此刻两人的距离不过十公分。祝瑾黎见他张开胳膊，双手环住她身体的两侧。
鼻尖嗅到一股独属于洗衣液的香气，祝瑾黎的脸腾得热了几分。
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他把脑袋放在了她的颈窝处，与此同时，她觉得肩膀处感到一种算不上太沉的重量。
他虚抱住了自己。
祝瑾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清了眼前的这个情形。
“我就靠一会儿。”
闷闷的声音从她颈窝里传出来，脖颈处感受到一阵温暖的气流，祝瑾黎有些腿软。
她僵硬着，直到漫长的一分钟结束，他重新抬起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