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杰和宋槿最后还是去了酒吧。
宋槿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少有点酒瘾。
天呐跟那个人一模一样,真可怕。
宋槿仰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时候这样想。
有可能只是借酒消愁吧,她安慰自己。秦杰的到来还是挑起了她记忆中一些尘封的东西。
说来也巧,唯一一个知道宋槿真实家庭情况的,不是她的知心好友林书,也不是她的多年爱人黎川,而是她曾经最避之不及的秦杰。
对,她曾经对秦杰是避之不及。
因为秦杰和她太像了。
他们一眼就能看穿彼此。
那些她想要深藏的阴暗的避无可避。
所以宋槿的第一反应是想逃跑。
高中时期的小姑娘还没有做好在阳光下暴露自己身体里最丑陋的伤痕的准备。
她知道和秦杰这样相似又聪明的人相处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宋槿好像很习惯与跟亲近的人说谎。
她曾经可以欺骗榆琴,现在可以欺骗林书,却没想到对陌生人隐藏秘密竟然如此困难。
对上秦杰的眼睛,她就会感到羞愧。
就像羞愧看见自己一样。
可现在的宋槿没有理由拒绝秦杰。
这个老师负责又出色,还是免费的,而且他是林程为自己特意请回来的人。
她没有办法开口,以那样无厘头的理由。
反正上课的次数也就那么几次,她相信她能藏好秘密。
原本该如她所愿。
但老天总是不让她得偿所愿的。
那天一切都很巧。
宋槿刚上完课准备走的时候干旱已久的天碰巧下起了瓢泼大雨。
平时都习惯带着雨伞出门的宋槿碰巧那天忘了带。
秦杰家碰巧一把伞都没有。
等待雨停的宋槿想借用一下洗手间,碰巧在这个时候,宋槿的大伯母冲进秦杰的房子。
不速之客的到来揭开了宋槿所有想好好隐藏的秘密。
中年妇人疯狂叫嚷着宋槿父亲是个诈骗犯,她委屈哭诉着家里的积蓄都被宋槿父亲骗光了,她甚至一下跪在秦杰面前,祈祷着他帮宋槿还债。
大伯母跟踪宋槿有一段时间了。
她见宋槿频繁出入秦杰家的高档小区,猜测宋槿是被有钱人包养了。
于是她闹上门来,希望某个慷慨的老板能帮他们家渡过难关。
洗手间里的宋槿当然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一切,她瞬间脑袋一片空白,完全忘了下一步要干什么。
过了很久,宋槿终于鼓起勇气走出了那扇门。
大伯母还跪在秦杰面前不断诉说着自己的不易,秦杰抱着胸一脸戏谑地看着地上的妇人,见宋槿走出来,客厅里的两人同时看向她。
大伯母见到宋槿,连跪带爬地扑向她,一把抓住她的裤角,声泪俱下道:“宋槿你爸爸的账你可不能不管啊!我们家所有积蓄都搭给他了!”
“他又没死,你找我干什么。”
宋槿的声音很冷,语气平静得过头,和近乎疯狂的女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哭泣的妇人愣了一下,“可是,可是他在牢里啊!他的财产都被警察收走了!我去哪找啊!他肯定还是给你留了点的对不对!你看你还有书读,你堂弟都要辍学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拿一点出来给我们救救急吧!”
宋槿蹲下来,把妇人抓住自己的手扔开,平视着她缓缓道:“跟宋延鹏做生意的是你不是我。大伯母,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大伯母,但今天以后,我跟宋家人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妈被他杀了,你指望我认他?”
大伯母摇着脑袋还想去抓宋槿,宋槿却站起身退后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宋槿面上惋惜般长叹一口气,眼睛却是死死盯着妇人仿佛能淬出毒般狠厉:“堂姐新婚,她的对象还不知道宋延鹏的事吧,你希望我去找他聊聊吗?直系亲属里面出个杀人犯,他还能跟堂姐好好过下去吗?”
大伯母被她的眼神盯得背后一阵阴凉,又突然想起她可是杀了自己妻子的人的女儿,瞬间只觉得宋槿也如杀人犯般恐怖。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头都没有回过。
大伯母走了很久,宋槿还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秦杰全程就一直看着宋槿一言未发。
直到外面的雨声都听不见,宋槿快步走到课桌前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背起书包转身要走,秦杰突然拉住了她。
宋槿下意识一把甩开他的手,用厌恶的眼神瞪他。
秦杰神色如常:“我刚刚跟林程他们说了,今天你在我家吃完饭再走,你现在回去也没你的饭。”
宋槿刚想说不吃了,秦杰马上看出她的意图接着说:“你想让他们看见你这样吗?”
宋槿的视线都被眼泪遮挡,她的脸上遍布泪痕,面颊红涨得吓人,她可以想象自己有多狼狈。
她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了,可眼前人偏偏不让她如意。
于是她发泄般地把书包摔在地上,趴在桌上放声大哭,再也顾不上其他人。
秦杰识趣地离开了客厅回了自己房间,走之前把那一盒纸巾朝宋槿的面前推了推。
宋槿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到眼泪都流不出了,到声音都变哑了,到手都被压到无知觉了,她竟然就这样哭到睡着了。
最后还是门铃声吵醒了她。
秦杰拿着外卖走向餐厅,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宋槿说:“吃饭吧。”
宋槿感觉哪里都不舒服,她肿到睁不开的眼睛证明一切不是梦,大伯母确实来过,秦杰什么都知道了。
但那人只是自顾自拆着外卖,然后递给宋槿一份,什么都没有问。
宋槿也不想故作矫情,她听见自己肚子叫了,所以她接过外卖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秦杰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那份,突然笑了一声,宋槿看他一眼。
“我妈,把我爸捅了。”
说这话的时候,秦杰甚至对着宋槿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什么冷笑话一样,那眼神就像在反问:“你看,我们是不是一模一样。”
宋槿用哭到迟钝的脑子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差点被一口饭噎到。
“我爸家暴,后来还出轨了,骗我妈净身出户说假离婚。我妈还伺候着他爸妈呢,他跟小三就滚到他们新婚的床上去了。我妈发现这些的时候,我爸还想骗她,还要我妈给他削个苹果,我妈拿着水果刀就把他捅了。本来去医院都抢救回来了,出院那天,他出车祸死了。”
说到这里,秦杰发出爆笑,他笑了很久,笑的前仰后合。
宋槿的心情本来还很沉重,被他笑的差点就没忍住跟着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