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杰第一次见到宋槿，那年他大二，她上高二。
受好朋友林程之托，给他不是亲妹胜似亲妹的宋槿补习艺考。
秦杰见过林程的那个亲生妹妹林书，刚开始以为是他要给林书补习，秦杰第一反应是拒绝。
秦杰不太喜欢林书，因为她太明媚了。
很奇怪的拒绝理由，但秦杰确实是这样想的。
实话实说，他也不是很喜欢林程。
可林程是全校唯一一个愿意跟他玩的人。
林程跟谁都玩得来。
所以秦杰讨厌林程，讨厌他活泼开朗，讨厌他处处逢缘，讨厌他对谁都好得过头，好像天生有用不完的精力和热情。
秦杰最讨厌他和他的家人在一起的样子。
开学第一天他就看见了。
讨厌的林程，有一个比他更活泼的妹妹，有一对挽着手送儿子上学的父母。
对于一个学生来说最普通的一件事竟然值得全家相送。
所以在开学没多久，林程主动找到秦杰示好的时候秦杰直接给了他一拳。
当场林程的鼻血就流下来了。
秦杰斜眼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挑衅。
林程被打了，除了有点懵，神情里却是一点怒气都没有。
秦杰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刚想转身就走，身后的林程突然掰过他的肩膀，一拳狠狠地打了回来。
被打的秦杰弯着腰捂着鼻子哈哈大笑。
林程也笑了。
“神经。”林程骂他。
秦杰笑了很久才停：“多管闲事。”
“什么？”
“班主任告诉你我家的情况，让你跟我搞好关系？”秦杰挑眉，十分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确实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但是他没让我跟你搞好关系，他让我离你远点。”林程也丝毫没打算掩饰。
秦杰又笑了：“你应该听他的。”
林程从校服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眼神示意他擦擦鼻血：“我最不喜欢听老师的话。”
上大学以后，秦杰考到首都，离家乡还算远。本来他的打算是四年都不回去，本科毕业出国深造的学校他都选好了，想着以后都不用回去了。
但是林程突然联系他，说他有个妹妹想走艺考，想请他给参考参考。后来又直接说想请他帮忙补习。
“上培训班的钱都没有就别想着走艺术了行吗？”电话里的秦杰不屑道。
“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来，但是她家里确实遇到了点事比较紧张。天赋挺好的，找了几个老师看都夸，你上次看了不也说好吗。我们直接说给她出钱太伤小孩自尊心了。这不是正好还有你嘛，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林程语气轻松，倒是像非常确定秦杰一定会帮这个忙。
秦杰冷哼一声：“林班长想白嫖我？”
林程大笑：“白嫖谁也不能白嫖你啊，我们快一年没见了吧？快回来请你撸串！”
暑假，秦杰还是回到了新遥。
宋槿在校外没有房子，林程家人满为患也没地方适合补习，于是上课地点定在了秦杰家。
林程去火车站接的秦杰，宋槿在那辆破小的车子后座上等两人。
秦杰上车后，朝后排看了过去，宋槿对他微微点头示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了句：“你好。”
秦杰没有回应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宋槿。
宋槿抬起头，就对上了秦杰深邃的目光。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主动把视线移开。
帮忙装行李的林程晚一点上车，坐到驾驶位上就看见两人大眼瞪小眼。
林程很快打破僵局：“你俩认识了吗？宋槿，我妹，跟林书一样一样的，秦杰你可给我好好教啊，”这话是对秦杰说的，接着林程又转向宋槿，“妹，这就是秦杰，我高中同学，当年艺考全国第二还是第三来着，你跟着他好好学没问题的。”
宋槿点点头，“谢谢哥，谢谢秦杰哥。”
秦杰终于把身子转了回去，他深深打了个哈欠，一脸困意，没多久林程瞟他就看见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身子也完全放松靠在座椅上，应该是直接睡着了。
秦杰上大学以后，他在新遥本地的房子就没人住闲置了。
第一次上课，三个人还要先给久无人居的房子打扫卫生。
宋槿干活很利索，擦完桌子还想去帮林程扫地，秦杰一把拉住了她：“你是来补习的不是来应聘保洁的，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吧。”
林程也马上说：“妹你快上课吧，卫生我来搞就行。”
宋槿不自然地挣开秦杰的手，很快从随身的书包拿出画板等一系列工具。
秦杰直接从笔袋里拿出一只已经用过的素描铅笔，在纸上试了一下，然后又拿起小刀在笔尖削了两下，接着递给宋槿。
“用这个。”
宋槿却没有接过他好的铅笔，而是拿过小刀开始削另一只铅笔。她第一次削笔用力方式不太对，削得有点费劲。
削完宋槿把笔往秦杰眼前递了递，“这样行吗？”
“……行。”秦杰拿起画板，“今天先学素描基础……”
每天宋槿都会到秦杰家学习两个小时的艺考内容，其他时间她就和林书在家复习文化课。
得知宋槿一直住在林程他们家的时候，秦杰冷不丁来了句：“你也没家是吧。”
宋槿画画的手僵住，她抬起头看身旁的人，眼神中仿佛在问那个“也”是指谁。
良久，宋槿回了一句：“我住乡下，来回不方便。”
她想说的是她是有家的，乡下的家，外公外婆的家，勉强也要算她的家。
总之不是没有家。
其实她能猜到那个“也”是谁，但她并不想说，惹不必要的麻烦。
秦杰却是看出了她的犹豫，反问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对吧？林程告诉你的？”
“没有。”宋槿马上否认，她不能让林程被误会，“你也能感觉到我们是一样的。”
宋槿也用了“也”，她的话里没有丝毫疑问的语气。
宋槿都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秦杰家庭特殊的。
但这确实也很明显。
回到家乡没有一个亲人迎接，刚上大学的人市区的屋子除了他无人居住，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
或许更早，或许应该是第一次对视就有的感应吧。
人是非常擅长在群体中寻找相似的气息的。
林程从来没有跟两人透露过彼此的家庭情况，但宋槿第一次见到秦杰的时候，就能明显感受到他眼里的疏离——不是那种跟没见过的人碰面的生疏——而是骨子里的，成长环境里学会的待人的漠然。
林程林书跟他们在这点上就有最大的区别。
那种东西只有一个决定因素——原生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