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会离开的
屹立在深山高处的顾氏别苑，常年安寂无声，庄重肃穆。
夜空被迅疾的闪电割破，从山脚一路蔓延至山顶的打斗声，让本就不平静的夜晚，显得更加荒寥瘆人。
雨水顺着残留的银光，灌入这片漆黑的林木丛中，隐隐照出十几个捂住腹部，瘫倒在血泊中的男人。
听着那些痛苦的哀嚎声，沈珞只觉得讽刺又可笑。一柄折叠后的黑色雨伞，是他唯一防身的武器，这群持刀想要杀死他的人，倒还先装上受害者了。
左臂传来的痛感愈发强烈，沈珞咬牙闷哼一声，低头看向手上那道早已血肉模糊的裂口。
划痕的长度在二十厘米左右，伤口不算很深，应该没有伤到骨骼筋络，他还能进行基本握力和屈伸活动。
看来对方只是个刚出新手村的小雏鸟，给了机会也不顶用。
沈珞捂着左臂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在四周巡视了几圈，借着路灯恍惚的光线，总算在一旁的灌木丛中，找到了罪魁祸首。
“别…别过来…”男人抖动着唇瓣，下意识的想去摸索腰间佩戴的战术刀。
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沈珞迅速伸手夺过，随后只听见“撕拉~”一声脆响，连同身上的制服，也被切割下来一大块布料，被沈珞当成了包扎伤口的临时绷带。
男人咽了咽口水，一脸错愕，仿佛还没从极度的恐慌中回过神来。
单手系出的蝴蝶结实在算不上漂亮，沈珞嫌弃地撇了撇嘴，将男人的短刀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内。
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又回头挖苦道:“喂，小子。”
“猛虎刀可不适合菜鸟用，你记得有空去找顾峥要把容易上手的。”
以多欺少还吃了败仗的男人，顿时觉得自已遭受了极大的侮辱，指着沈珞破口就骂:“姓沈的！你真就他妈的该死！”
像是对男人气急败坏后的无能狂怒感到非常满意，沈珞淡淡的勾唇笑了笑，将手中早已破败不堪的雨伞扔到一旁，优雅的转身离开。
至于男人恶毒的言论，沈珞一点都不在乎，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原本就没想过今天还能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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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苑的大门虚掩着，出于礼貌，沈珞还是轻轻敲了两声。
“咳咳，进来吧。”略显苍老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咳嗽从里面传来。
沈珞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深吸了几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时隔六年，沈珞第一次回到这个从来都不属于他的家。
屋内的摆设好像都没有太多变化，只不过空白的墙面上，粘贴了几张崭新的荣誉证书。
客厅的光线很充足，沈珞一眼就瞥见了顾墨的名字，以及一张占据整片墙面的全家福。
合照里的三个人，沈珞都认识:一个是插足婚姻的小三，一个是小三的宝贝儿子，以及还有一个跟陈世美差不多的爹。
哈，还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怪不得阿离不愿意带他回来。
顾峥瞥了眼墙面的挂钟，舒缓的眉头瞬间蹙紧，像是对沈珞这次的表现感到非常失望:“现在对付几个新手，都需要周旋这么久,看来你是真的变弱了。”
“嗯。”沈珞敷衍的应了一声，没有反驳，很显然他对这个无聊至极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将额前几缕染血的发丝，抬手挑至耳后，径直走到顾峥对面的空位坐下。
“为什么动手打他？”沈珞淡淡的开口问道。
这二十多年来，别说发脾气了，沈珞连半句重话，都没舍得对顾离说过。
不是软弱，而是心疼。
因为只有他知道，那个从来没有得到亲情陪伴的孩子，心里到底有多么渴望父爱。
面对沈珞的质问，顾峥只是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低头抿了口手中的茶水:“你算个什么东西？”
“也敢来插手我们顾家的事情？”
沈珞的掌心早已渗出几层冰冷的汗液，他屏住呼吸，咬着牙一字一句的回复:“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顾峥心底的怒火被瞬间点燃，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用尽全身力气朝沈珞砸去。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重重地砸在了沈珞的脸上。
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钻心的疼痛让沈珞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眉骨处早已撕裂的血肉被滚烫的茶水灼烧着，沈珞只是紧咬着下唇，始终都没喊出过一声疼。
“哈，不觉得可悲吗？”他抬眼死死地盯着顾峥，嘴角泛起一抹嘲讽而怜悯的笑意:“这就是你儿子亲口对我说过的话。”
“你给我闭嘴！”顾峥气得满脸通红，情绪彻底失控，他伸手猛地揪住沈珞的衣领，将他从沙发上拖曳而起，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早就该滚出顾家了！”
“早在四年前，我让你拿钱出国发展的那天，你就该有多远滚多远！”
顾峥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亢:“你不要给自已找借口，说是顾离把你抓回来的！以你的本事，如果真的想走，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你！”
“对，我就是不想走。”沈珞平静地推脱开顾峥的手，挺直身子与他对视着，眼里没有丝毫畏惧:“因为我爱他，我舍不得看他有家却不能回。”
“我说过不让他回来吗？！我去接过他多少次！？他又有哪次给过我好脸色！”顾峥再次打断沈珞的话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已经被气得够呛:“还有，你口口声声说你爱他，可你能给他什么？嗯？”
“回答我！你能给他什么？！”
像是被这个又无比现实的问题直击心灵，沈珞只觉得喉腔深处紧涩又刺痛。
他用力抿了抿泛紫的双唇，想极力解释些什么，却怎么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你是答不上来吗？”
可顾峥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沈珞，反正自已那软硬不吃的亲儿子，他是劝不动了。
但沈珞不一样，从小就最明事理，心思细腻的同时，也极度的自卑敏感。
所以顾峥有足够的信心，一点一点的催垮他。
“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真相。”
顾峥的目光在沈珞左臂的伤口上，短暂的停留了三秒:“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急着把你从顾家赶出去吗？”
他微抬起下巴，眼神淡漠又寒凉，宛如一个置身高位的审判者，正在观赏着脚边卑贱的蝼蚁如何垂死挣扎：“因为顾离不止一次在我的面前说过，早在四年前他就已经不爱你了。”
“所以你现在除了撅起屁股给他当个毫无尊严的泄#工具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的价值。”
“至于你那自以为是的什么狗屁爱情，其实从始至终都不过只是一块一文不值，又只会阻碍他成功的绊脚石罢了！”
不留任何余地的话，仿佛成千上万支淬满剧毒的利刃，一字不落的灌入了沈珞的耳道。
理智的筋弦被全身血脉疯狂地撞击着，沈珞不自觉地向后趔趄了半步，双肩也随着愈发急促的喘息而剧烈的上下起伏。
“哥，你跟我走吧…我们…我们一起走…”就在意识逐渐遁入黑暗之时，那句足够真诚的话语，仿若一记足够温暖的曙光，再次将沈珞重新拉回了现实。
“不！不是的！你别想骗我！”沈珞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却在中途变得哽咽，最终转化成了压抑的抽泣，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阿离他…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不爱我！他没有！没有……”
“我骗你？”顾峥不禁冷笑一声：“沈珞，这几年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这如雷贯耳的一句反问，让沈珞彻底怔住了。
他知道啊...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可是裸露在外，就算再怎么拼命伪装，也永远好不了的伤疤啊....
“唉，你清醒一点吧沈珞，你们之间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顾峥长叹了口气，说话的语调渐渐放缓，神情却变得越发严肃:“他年轻气盛分不清是非对错，但你不能陪着他瞎胡闹。”
“你不需要赡养父母，拿点钱就可以活得很好，就连死了也是一身轻松。”
“而顾离不一样，我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耗费所有心血给他的人生铺路，他是我精心栽培的继承人。”
“顾家需要他，他必须要结婚，跟一个可以在事业上助他成功、在家庭上可以替他生育的女人结婚！”
顾峥这些尖酸刻薄却又句句在理的话，其实比起责骂，更能狠厉的戳破沈珞最后一道防线。
因为那是事实，是沈珞一直都清楚，却又不敢面对的事实。
他就那么不知所措的低着头愣在那里，胸口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些紧咬住牙关才忍着没流出的眼泪，仿佛一股脑的倒灌进了骤停的心脏里，变成了酸的、苦的、悄然无声的、痛到窒息的……
最终还是顾峥开口打破了沉默：“昨天我已经给他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他继续选择跟你这么不清不楚的纠缠下去的话，即使他的能力再出色，顾氏集团这么大的家业，我也绝对不会再交在他手里。”
“但只要你肯认清现实并知难而退，他仍旧会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顾氏总裁。”顾峥拧眉“啧”了一声，继续一派凛然的说道:“至于四年前承诺过给你的补偿，依旧算数。”
“我们顾家永远都不会亏待了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言论，看着眼前这个对亲生儿子都能狠下心肠、毫无人情味可言的男人，沈珞忽然就笑了。
然而，随着笑声逐渐停歇，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出口的声音也如同被粗糙砂纸打磨过一般低哑暗沉：“很抱歉，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的脏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顾峥的脸色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还想死皮赖脸的留在顾家？继续做你那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沈珞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解释了，眼前的一阵比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不断提醒着他，如果再不走的话，他可能真的回不了家了。
“十天之后，我会离开。”
“但绝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话，沈珞紧紧捂住左臂，脚步踉跄不稳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擦肩而过时，两人很平静地对视了几秒。
“沈珞，这可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了。” 顾峥冷漠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警告，从身后缓缓传来。
沈珞的身形微微一顿，但很快便恢复了步伐。
“放心吧，我姓沈的说到做到”
“希望你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