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骤起
五日后，万俟锦就和太子一起出发去青州。
由于担心路上安全，明帝从大理寺和监察院各调了二十名高手护卫。因为此次是乔装出行，马车很是简陋，伺候的婢女也只带了冬儿一个。
离开帝都后，万俟锦便靠在车厢上小憩，而对面的万俟珉则正安静地看着一本《策论》。
车厢内气氛安静而诡异。
马车一路朝西走，离开帝都越远，景色越荒凉。
在进入浚州地界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车夫压低了声音说：“公子，小姐，要稍等一会儿，前头有饥民。”
万俟锦掀开车帘的一角，朝外面看去，是一队犹如乞丐的人从车前经过，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其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再走到他们车边时终于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冬儿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没忍住，出声恳求道：“殿下，救救他们吧！”
万俟锦一言不发地看着倒在大路上的老人，又看了看与他同行的人，竟没有一个人去查看他的情况，甚至连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
万俟锦淡淡地看了冬儿一眼，反问道：“救了他，然后呢？”
“你还真冷血。”万俟珉放下手中的书，嘲讽道。
万俟锦放下车帘，靠着车厢，重新闭上眼：“我们的目的是尽快赶到青州，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因为大战，才导致家园被毁，逃难至此，要愧疚的也应该是你吧？”
“……”
马车继续前行，路边出现的死者也越来越多，男女老幼都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且越来越浓。
万俟珉此时早已没有离开帝都时淡定从容，他面色惨白，已有好几天都没有吃饭。
又到了一个日落时分，车队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
负责护卫的监察院都尉谢长安禀报说，已经到了西境，离青州不远了。
小镇不大，但并不像其他村镇那样荒芜，反而十分繁华安宁。
这里明明最先被战火点燃，却反而没有见到生灵涂炭？
谢长安说负责攻打这里的是麒麟军，他们攻下这里后并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扰民，甚至对于因战火而失去家园的流民，还进行了救济。
万俟锦早就知道慕容渊治军极严，每每攻下一座城池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安抚百姓。
没想到这麒麟军就算不归他节制，这军纪竟然还能如此严明。
万俟锦微笑，眼神却晦暗难明。
离开繁华的小镇，路途再度变得艰难，虽然没有尸体，但四周都是茂密的丛林，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埋伏袭击。不过幸好，他们还是平安地抵达了萧寒的军营。
通传后不久，萧寒便亲自迎了出来。
当他见到走到最前面的万俟珉时，他愣了愣，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如常。帝都的事，他虽然有所耳闻，但却没想到万俟珉会和万俟锦一起来此。
他一路将他们引入了主帐，可还未等万俟珉和万俟锦落座，便递上了一封文书。万俟珉拆开后快速浏览了一遍，沉声道：“妹妹，你觉得该怎么办？”
万俟锦合上文书，平静地说：“等。”
可是万俟锦刚说完，万俟珉就忍不住说：“这太冒险了，万一……”
“戎人是虎狼，可银军也不是善类，若我们调兵去钰关支援，被慕容渊看出端倪……大哥，你觉得我们有谁能在他手上以少胜多？”
“可钰关不能不保，阿锦你别忘了太祖祖训，戎人铁刀之下无论男女老幼，皆为亡魂！”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戎人动手前完成和谈。”万俟锦眉头轻蹙，看向一旁的萧寒：“萧将军，封锁消息，尽快完成和谈。胆敢泄露钰关之事者，斩！”
万俟锦虽然早就想到戎族会趁火打劫，但她没有料到这些异族人会动手会如此之快。
她原本是想和慕容渊完成和谈后立马出兵钰关，这样不管戎族有没有掠夺之心都能让他们安分些。
可如今看来……
“诺！”萧寒恭敬地垂首答道。
可是他起身看向万俟珉时却眉眼轻佻，满脸的不信任。
万俟锦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这里是军营，可不是镇南侯府，他难道不知道做人要谦虚谨慎吗？就算看不起万俟珉，也不能表现出来啊，这人很记仇的。
又商谈了一阵，万俟锦安排了明日和谈的布置以及周边的部署，然后提出先休息，其他的等明日接触了安王之后再说。万俟珉欣然同意，萧寒虽然犹豫，但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可正当要出帐时，万俟锦却突然停住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说：“哦对了，表哥，来之前舅母让我带了点东西过来，舅舅也托我给你带了封家书，你要看看吗？”
萧寒怔了一下，他知道父亲治军极严，出征在外时，怕被有心人利用，若无要事是决不允许家人随意寄送家书的，可看万俟锦的样子却又像是真有其事，最后只得点头道：“好。”
听到镇南侯府，万俟珉不疑有他，转身便行离去。萧寒毕竟是侯府的小公子，侯府托万俟锦带点东西，带封家书再正常不过了。
等万俟珉走远，万俟锦才又重新拉着萧寒走进了帐中：“我其实早就猜到这戎族会起兵入侵的心思。”
“那你还……”萧寒不可置信地看着万俟锦。
“阿寒，我虽然早就料到戎族入侵，但我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我原本是打算和谈完毕后立即出兵钰关的，可现在看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万俟锦平静地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说完便附在萧寒耳边轻声地嘀咕。
话音一落，他便忍不住说道：“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要是万一……”
“不能再有新的战争了，阿寒。这场大战死的人太多了，我一路行来见到只有荒芜的村庄以及已经饿死和正在饿死的灾民。百姓已经不能再承受一场战争了。官逼民反，你自己说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就是银国的计谋，他们知道我们兵力不足，借着戎族攻打钰关之机……”
万俟锦冷笑着截断了萧寒的话：“若真是那样，就只能怪我看走了眼，活该！”
……
和谈的地点选在距青州城十里外的丽水边的一处浅滩上。由于刚刚经历了数场大战，浅滩上的泥土渐渐染成黑红色。
万俟锦走进和谈大帐时并没有看见慕容渊，可和谈的内容他们早就已经商定好了，他在不在都不会影响和谈的进程，所以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静品香茗，任由万俟珉和银国一众大臣唇枪舌战。
一开始万俟锦并没有多在意，因为她从帝都出发时，慕容渊曾给她来过一封信，告诉她，他要去北地一趟，可能会在和谈中期才会赶到，不过他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让她放心。
所以当她在银国使团中没有看到慕容渊，她一开始并没有多在意，可现在和谈已进行了一半，慕容渊还没有到，这就让她开始担心了起来。
这日和谈结束后，万俟锦照例回营帐休息，可刚掀开帐帘，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万俟锦快步走到屏风后头，便看见浑身是血的慕容渊昏倒在地上。
慕容渊昏迷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过来。
万俟锦一边将药递给他，一边问道：“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慕容渊将药碗接过，“被人暗算了。”
“暗算？”万俟锦轻笑，“竟然还有人能暗算你？这人有机会我一定得见见。”
慕容渊没有接话，斜睨万俟锦一眼，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后才缓缓说道：“我们的计划恐怕要提前了。”
万俟锦讶然：“伤你的是戎族人？”
慕容渊点头：“和谈前我秘密去北地逛了一圈，本来只是想打听一下戎主的动静，却发现他们正在收拢部落集结族人，准备朝着钰关进发。我无意中暴露了身份。幸而我早年在戎族打进过几根得力的暗桩，这才险险逃了回来。”
“他们这次竟是打算举全族之力强攻钰关？”
“恐怕还不止如此。”慕容渊的神情有些默然，眼神中露出一丝杀意：“钰关一破，整个北方将无险可守，到时整个北方恐怕都会落入戎族手中。”
这也正是万俟锦最担心的，所以她才不惜兵行险招，让萧寒暗中带兵赶去钰关。
……
通过几轮谈判，十日后，清越和银国终于签订了新盟，银国同意归还侵占的许、庆、励、勉四城。而清越则要归还被俘虏的五万银军将士。
至此，这场如同闹剧般的西境之战终于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