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京墨改为抱着她,将脸埋进她锁骨处哽咽:“今天是我二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离开淮安,我从来没有开心过一天,没有放松过一天……娘为了省钱忍着病痛不说,哥为了赚钱放弃读书去药店帮忙,我根本不敢松懈,只能拼命读书练武……这些年无人倾诉、无人理解……悠悠,我想跟你一起生活,看见你我会很开心,看着你无忧无虑,我心里的苦都会少一些……”

安京墨将心底最不堪的一面敞开给她看,他冷面心硬,何尝不渴望有个人能真的了解他、懂他。

四品将军,朝廷新贵,这些名头如下过雨的雾气,一吹便散,极不牢靠。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但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烟,不敢发火。只有王悠悠,她就是一团火。

安京墨一直身处冰水中,极度渴望靠近火源。

王悠悠脖颈儿处被泪水沾湿,分不清是谁的泪。

“我真是故意说给哥哥听的,悠悠,求求你相信我好不好?”

安京墨一直抱着她低低在她耳边说抱歉,酒劲儿上头后,就这么睡过去了。

·

第二天醒来,他的礼服被脱去,穿着中衣躺在婚床上,屋内安安静静,身边没有人。

安京墨快速起身,心里惊恐悠悠不会走了吧?

他快速掀开被子顾不上穿鞋,奔出去两步差点与捧着花束进来的阿兰撞上。

“将军醒了?我去喊小姐进来吃早饭。”阿兰还是习惯称呼小姐,夫人这个词过于稳重了。

她把大捧陶菊插进窗边的瓷瓶中,转身走出房间。

安京墨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回头穿鞋。

宽大的喜床上只有一床被,他昨晚是一个人睡的。

有丫鬟拿来新的衣服供他换,他熟练地系好走去洗漱。丫鬟们陆续放下膳食,只有柳嬷嬷留下来伺候。

这间新房的里间有个小门,出去则是后院,王悠悠从后院回来时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换了一身玫瑰亮色留仙裙,线条美妙,哪怕是极淡的妆,也有一股难挡的魅惑。

柳嬷嬷在心中暗赞,夫人天仙般的容貌当真担得起将军夫人的头衔。

她恭恭敬敬朝夫人行了礼,然后将一本册子搁在桌上。

王悠悠随手翻了翻,以为是将军府账本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是两个小人交缠的图画。

她脸刷的一下红了,瞠目结舌地看向柳嬷嬷。

这时,安京墨洗漱好进来,柳嬷嬷面带微笑解释:“本应该昨晚洞房花烛夜给您看的,夫妻之事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夫人若有疑问,尽管直言。”

安京墨的目光顿在小册子上,镇定自若道:“嬷嬷先下去吧,我们自行研究。”

王悠悠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昨晚吵架时有愤怒的情绪顶着,躺着抱到一起也顾不上尴尬。现在平静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加上中间摆放着一本春宫图,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还是男人先开口:“吃完饭我们在府里转转,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好,找人修整便是。拆墙都行,不用问我的意见,你喜欢就好。”

“吃饭便吃饭,说那么多干嘛。”王悠悠喝着粥,心中怒气消掉大半,也信了他的解释,不再多想算计和欺骗。

只要自己心思清醒,该如何便如何。

那本扎眼的书搁在食物之间实在绕不开,安京墨拿起来随手放到身旁的椅子上,嘴上找补道:“不用对照去做,我会。”

手里的碗一斜,王悠悠古怪地看他一眼:“不是说一天不敢松懈地拼命学习吗?你还有空看这种书呢?”

“不、不是……”安京墨大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男人嘛,这种事无师自通。

见他涨红了脸,王悠悠故意轻松道:“多了解一些也没什么,总能用得上,我以前也看过。”

“你看过?!”

“嗯,淮安街边有卖这种书的。”王悠悠的性格简直百无禁忌。

“……”

安京墨转念一想,也挺好,都有必要了解。

两人用过饭,一起在府中散步。

别人府上的新妇晨起要给公婆请安,立规矩,操劳府中大小事宜……这些,王悠悠统统不用。

安京墨没有双亲,没有小叔子小姑子要照顾,唯一一个哥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安京墨也不希望两人碰上。

王悠悠的生活可以如常,不过是从乔府搬进了将军府。

“整座府邸院子不算多,好在我们人也不多,后面花园有座浅湖……”寡言的安京墨难得不停在说话,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擎在腰间,眼神有意识去寻悠悠的玉腕,好几次都想自然地牵起。

渐渐,目光又落在她修长的脖子上,悠悠佩戴的首饰毫不俗气,仿佛挂在身上的山泉流水。

喜欢一个人真的没有道理,他看她什么都好。

两人并肩步入花园,迎面碰到几个正在摘花的中年妇人。

其中一人望见他俩,扔掉手中的鲜花大声唤道:“外甥啊,我可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安京墨抬眸,是表姨。

紫玉娘一脸激愤,指着王悠悠控诉起来:“娶妻娶贤,如此不尊重长辈的新妇真是闻所未闻。早起没来请安也就罢了,昨天满屋的亲戚全被她得罪了……如此不守妇德的作派早晚得休了她!”

旁边一起摘花的七大姑八大姨跟着声讨:“对啊对啊,昨天在新房中新妇十分无礼,快让她跪下认错。”

王悠悠倏地一个箭步俯身——吓了众人一跳!

她不是行礼,而是捡起地上被扔掉糟蹋的鲜花,抖了两下,觉得可惜。

安京墨面露微沉:“……让谁下跪认错?”

紫玉娘瞪着王悠悠,见她浑身红彤彤的透着喜庆,首饰又恰到好处修饰了美貌,心里涌起妒恨。要不是此女,将军夫人的位置就该是自己女儿的。

“让这商户女给我认个错,不然就休了她。”紫玉娘仰着头,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她又不是正经婆婆。

可能在梁州争强惯了,还以为安氏兄弟是当初寄人篱下、看她脸色行事的时候。

“我看谁敢?!”

安京墨冰冷的目光扫视一圈:“悠悠是将军府的女主人,她若看谁不惯,命人撵走便是。你们不要搞反了。”

她若看谁不惯,命人撵走便是?!其他几位妇人反应过来,见安京墨如此维护自己的女人,哪敢再说什么。

她们久居后宅,没有见过安京墨战场上杀人的狠样,突然被他冷峻的目光扫到,心里牢牢记起安京墨如今的地位,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求人收留的小男孩了。

几位妇人尴尬地笑笑,赶紧挽起紫玉娘匆匆离去。

“真是白眼狼,当初表姐带着俩孩子上门求我,要不是我心软收留,他们早饿死了。如今翅膀硬了,当将军了,就这样对我?”

紫玉娘越想越气,对着妇人们数落一路。

回到暂住的院子,撇见安南星正缠着紫玉,她胸中的怨气一下子撒出:“姓安的残废,别惦记我女儿,她将来可是要高嫁的!”

她早就看出安南星喜欢紫玉,一个破脚,还妄想吃天鹅肉?!她的女儿必须高攀贵人,也让安京墨瞧瞧,不是非将军府不可。

安南星陪着笑,面对侮辱的叫唤已经习以为常,仍然诚恳地叫了声“表姨”。

只是转身离开的瞬间,嘴角阴毒地坠下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路上穿过花园时,远远望见弟弟带着商户女在湖边说笑。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弟弟脸上的欢喜做不得假,恍然大悟,决定加快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