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碍于对云长卿的信任,扶桑还是没追究什么。

她回到烟景峰,却发现谢凌已经回来了。

屋内一抹昏黄的光闪烁,扶桑确定自家徒弟还没睡觉,于是她来到谢凌屋前,敲了敲门。

“阿凌,敖越他没事吧?”

她站在门口问道。

谢凌的声音立马从里面传来,一如既往的清隽:“回师尊的话,弟子将敖越真人送回云起峰后不多时掌门便到了,弟子就先回来了。”

“想来有掌门在旁边,应无大事,请师尊安心。”

扶桑点头,师兄既然去了,那多半不会有问题了。

“好,那你早点休息。”

“是。”

谢凌应下。

扶桑走着,忽然又转身回头盯谢凌的门房。

她微微叹气,复而感慨,真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了。

平常谢凌可不会叫她独自守在门外聊天。

罢了罢了。

扶桑累得紧,回到房间草草收拾一番就歇下。

这边的谢凌见师尊房间的烛火熄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低头神色严肃看向自己的小拇指,那里缠绕着一抹细细的绿色气息,乍一看好像戴着一只绿戒指。

“你到底要跟我到何时?”

他沉肃面容,压低声音。

“主人,求您别赶走我!”

稚嫩童声委委屈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您特别依赖,靠近您周身感觉十分舒服。”

谢凌的拳头咯吱一声响,他念及些什么,忍耐说:“我不是你的主人,你是妖物,当杀…”

小妖物害怕得颜色都更淡几分,他小声哭着哀嚎:“呜呜呜…主人不要,求求主人不要杀我。”

谢凌望着这一抹浅淡的绿气,听它断断续续的哭声,心中异样的感觉愈加强烈。

他无法对这个小家伙下手。

就仿佛无法对自己的同类下手。

想到这个可能,谢凌心里猛一咯噔。

不可能,他就是师尊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人,怎可能与妖物同类。

“小主人,你怎么了…”

小妖物见谢凌久不说话,不禁有些害怕。

谢凌被小家伙软软的声音叫回神,他按了按眉心,道:“我无事。”

话虽这么说了,小妖物也听了,但它还是轻轻抱住谢凌的手指。

“小主人不开心了…”

它嘀咕一句,又好像是在安慰。

谢凌低头看手指的小小一团,他这样小,许是刚生出灵智不久,放在哪里都只能算是一个稚儿。

罢了,留它一命好了。

但毕竟是个妖物。

谢凌偏过头冷淡说:“你已经生出灵智,明日我把你放出剑阁,你自己寻着妖域回去。”

小妖物闻言眼睛瞪大,却不是惊喜。

他忽然一把抱住谢凌的小拇指,啪嗒啪嗒的眼泪从绿气中落下。

“不要不要!!”

“我不知道妖域在哪里,我就想跟着主人…主人别不要我…”

他哭泣的祈求:“小主人,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求求您别赶走我…”

听着小东西一声一声的颤音,谢凌眉心一跳:“这里是剑阁,不是你这个妖物该待的地方,一旦被人发现,你会死的。”

他严肃警告。

小妖物抱着谢凌的手指愈紧,它坚定说:“有小主人在,我不怕!”

它很执拗,执拗到那双眼睛明亮的仿佛在发光。

谢凌鬼使神差的,竟然摸上那抹绿色。

软软的,轻柔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消散。

他想了许久,做了很久的心理挣扎。

修真界与妖物魔物水火不容,而剑阁又是修真界举世无双的正道魁首。

他并非掌门座下弟子,却是作为掌门亲封的剑阁首徒,这是任何弟子都没有的殊荣,象征无上的荣耀。

一旦叫旁人发现他身边带着个妖物,届时该怎么和师尊解释,师尊会不会被他连累?

剑阁会不会因为他带来麻烦,他该如何同师弟师妹们交代?

谢凌沉定许久,思绪万千。

“小主人…”

谢凌一泄气:“罢了,待明日先问问师尊的意见。”

其实他心中有数,师尊不是老古董,且向来仁善,对他这事多半是挥一挥手,然后痛快说:好呀,记得把小家伙藏紧嗖点!(紧嗖:方言就是紧密一点)

他师尊最好了。(骄傲jip)

小家伙见事情有转圜,破开笑容,欢快的绕着谢凌的手指转了好几圈。

“谢谢小主人!”

“谢谢小主人!”

谢凌做出决定,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跟着落地,连他自己都没注意长吁了一口气。

“你有名字吗?”

谢凌伸手戳戳小妖物。

“名字?”

小家伙不知道名字是什么,又怕说出来叫刚认的小主人嫌弃,就一直绕着谢凌的手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名字是你的代表,是你的象征,是我一叫这个名字,你就能知道我在叫你,而不是别人。”

谢凌轻柔对着小家伙解释。

“我…我没有,小主人给我取一个好吗?”

谢凌想了想,说:“你这么可爱,叫你娃娃,你觉得如何?”

“娃娃…”

小家伙跟着谢凌念这两个字,开心不已:“小主人取的,娃娃喜欢!”

……

云起峰。

敖越还昏着。

大长老推着云长卿,慢慢进来,他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口,敖越身上的妖气瞬间被收妖瓶收走。

“掌门…”

长者将收妖瓶放回胸口,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敖越,有所顾忌开口:“这样做,是否不妥,毕竟是东海的人…”

云长卿完全不在意,轻描淡写反问:“哦?哪里不妥?”

大长老一顿。

哪里不妥你心里没点数吗?

为了教训敖越,不惜开禁地找那位剐了些妖气,只为了叫敖越失控,好叫扶桑小姐对他不喜欢。

大长老思及此,实在痛心疾首。

也多亏大长老还不知道云长卿亲自色诱勾引扶桑的事,否则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大长老想许久,斟酌说:“此举风险极大,万一那位不给妖气,暴躁起来…又万一小太子反应过来,三百年前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大师伯…”

云长卿忽然看向他,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轻声道:“我原本也是有一双好腿的…”

“我也曾林中舞剑,意气风发。”

他低了声音:“…要不是他,我的腿怎么会废掉,这是他欠我的。”

大长老视线落到云长卿的腿上,也跟着一阵惋惜。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明白,当年的剑阁三绝,是多么的惊才绝艳,是天下人都为之赞叹的好风光。

只可惜…

大长老沉沉叹一口气,又听云长卿道:

“他如今被封印,我割他血肉,放出几缕妖气,又能如何。”

大长老不忍,毕竟都是自己看大的孩子:“那毕竟是您的…”师兄。

也是扶桑的大师兄。

“那又如何?”

云长卿表情冷淡,伸手理理腿上的毯子,不在意道:“他欠我的。”

“叫他安安稳稳待在禁地已是我顾念他,算上了昔日情分,要不然我真想剐了他!”

他很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兄。

当年要不是玄清阻拦,他与扶桑早就是结发夫妻,他的腿也不会废掉,他的父亲…也还在。

所以玄清,你真该死啊。

可是父亲终究怜你,不曾断绝你死路,宁愿耗尽一生修为将你封印。

云长卿哼了一声,道:“玄清生于天地,汇集世间至恶。”

他嗤笑一声,“…用最浊最劣的灵气生出的种,既有妖力,又能驱使魔气,这不是天生的恶种是什么?他本就该亡。”

云长卿想到另外一位,仇恶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桑桑是人间至纯至善,鲜活明媚,她该一辈子顺遂无忧,却因这恶种平白受了失忆之苦…”

好快的变脸,大长老在一旁看得心惊,他叹了一口气开口:“公子…”

他不叫掌门,而叫公子。

“你们本不该走到这步…”

“你以为我想吗…”

云长卿听得笑起来,望着大长老,唇角噙着的笑意讽刺而阴郁:“但我最珍惜的一切,都被他毁了,我恨他…大师伯,您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