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淮第一日上早朝,比他更心焦的人,是容妃娘娘。

“娘娘,您睡一会儿吧!您一夜没睡,就是见着了皇上,气色也不好看啊!”秀琴姑姑劝着。

“人老了,睡不着了,再者说,我躺着心里也不安定。”

“去,把坤儿叫过来背书,听他背书,我安心……”容妃眯着眼,满面愁容。

“娘娘,才三更天,皇上都还未起,不如再过一个时辰,再叫五皇子来背书。”

“这点苦都吃不得,我为他悉心筹谋的一切,便是谋得来,他也守不住……赶紧把他叫来背书。”

素琴姑姑没法,只得遣人去把五皇子叫过来背书。

“太史公曰:《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乡往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

云景坤困得站不稳。不是三哥要上朝吗?为什么要来为难自己?

再看看母妃,垂着头都快睡着了,能听到什么啊!

“母妃,您听得懂吗”云景坤撇撇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听得懂听不懂与你有何干系,好好儿背,这篇若是背不熟,等一下便叫先生打你手心儿。”

云景坤乖乖的闭了嘴,他知道多说无益,今日书背不完,母妃是不会放他走的。

“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

容妃打起精神陪着云景坤。她当然听不懂云景坤在背什么,但她听不懂不要紧,云景坤知道自己在背什么就够了。

容妃看着儿子,愁容慢慢散去。还是亲生的儿子最可心,这孩子争气,自己也不是个拖后腿的,母子俩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儿。

“燕窝炖上了吗?”

“炖上了,按着娘娘的吩咐,加了补身子的药,小火儿慢慢儿煨着呢……”

“嗯…”

“行了,今儿背的不错,用了早膳,歇息一阵子再去书房读书吧!”容妃拉过云景坤,接下他手里的书,又给他擦了擦汗。

“是,谢母妃。”

容妃心里好笑,儿子对母亲,有什么谢不谢的,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儿,反倒是显得生分。

她拿起脂粉扑在脸上,故意留着淤青的眼圈,眼角的细纹已经遮不住了。

她用尽全力眯起眼睛,咧开嘴角,努力舒展眉头,对着铜镜看。嗯,很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和赵怀柔笑得一模一样,练了这么多年,看着总算是不违和了。

“走吧!”

每日成康帝下了早朝,都会在乾清殿西边暖阁儿用早膳。

容妃打发走了几位借着送吃食,想在圣上跟前儿露脸儿的妃嫔,端着燕窝进了暖阁儿。

“皇上累了吧!臣妾炖了燕窝,皇上用一点儿,暖暖身子吧!”容妃盛了一盏燕窝,端到成康帝跟前儿。

成康帝明白她是何意,不欲多说。接了她端着的燕窝,尝了一口。

“今日景淮第一日上早朝,臣妾忧心的睡不着,生怕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这孩子年纪还轻,有不对之处,皇上与他慢慢儿说,可别心急,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伴君如伴虎,容妃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是知晓什么话最能戳中他的心窝。

果不其然,容妃话落,成康帝眉目间当即多了几分柔情。

后妃不得议政,她素日又是最守规矩的。但此刻,她的这番话并非是以皇帝后妃的身份说出,而是作为云景淮的母亲。

字字句句,皆是良苦用心。成康帝再一次庆幸,当初把景淮交给容妃养育。他对上容妃怯怯的目光,眼底笑意划过,也带着几许敬意。

“景淮很好,你把他养的很好,”成康帝把手附在容妃的手上,轻拍了两下:“这孩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倒有几分萧郎少年时的气度......”

容妃闻言莞尔一笑:“景淮还年轻,跟在皇上身边多多历练,日后也好为太子分忧解劳。”

成康帝看着容妃的笑容,只觉眼前景象逐渐恍惚,赵怀柔的容貌渐渐浮现。若是她还在,景承也有母亲陪伴在身侧,想必不会长成今日这般令人头疼的模样。

今日朝堂上,云景淮和云景承的一言一行都被成康帝看在眼里。成康帝不是傻子,他心里门儿清儿——益州有猫腻儿。

他并非是想容忍贪官污吏胡作非为,只是眼下不能查,一查,准要出事儿。

一方面,孙明峰之徒坐镇益州多年,根基稳固。虽说没干出利国利民之事,但益州也少有动乱发生。

不似靖州,地方豪族势力范围太广,没有土地的农民叫苦不堪,民众的积怨和仇恨让靖州动乱不安;也不似北域,冬日寒冷无比,雪下得压垮了屋舍,朝廷年年拨款安置流离失所的百姓,可银子一层一层的下去,能到百姓手里的,还剩多少呢......

益州这块地方儿,最难得的是安稳,安稳,就是最紧要的。

另一面,赵家在朝中实力不容小觑。

赵家老爷子赵束,早年乐善好施。每逢举子进京赶考,赵束是从不计较得失,大笔的银子供上。广撒网,总有一个能考上的。

因而在如今的朝堂之上,不少官员早年受过赵家的恩惠。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不好不向着赵家说话。

成康帝心情好了,胃口也开了,容妃陪着喝了好几碗汤。容妃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也不愿久留,伺候着皇上用了早膳,推说去看太后便出了暖阁儿。

“恭贺娘娘,皇上看起来,很满意平阳王殿下。”秀琴姑姑小心翼翼看着容妃的脸色,恭维道。

容妃抚了抚胸口:“什么都比不上皇上满意,景淮也就是歪打正着......”

“对了,近些日子怎么也没见萧大人递信进来?”

秀琴姑姑悄没声儿瞟了容妃一眼,低声回话:“是奴婢该死,近日事儿多,忘了遣人去萧大人府中。”

她不敢直言,萧大人已然有个把月儿没让人递信入宫了,摆明了是不想与钟粹宫再有瓜葛,可若是实话实说,眼前这主儿,准是要炸。

“派人盯着点儿,上点儿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