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午时分,街上渐渐有了人气。

韩魏办事麻利果决,连夜派人熬粥,在大街上设粥棚,分发给饥饿的百姓。

云景淮亲自看着粮食送进了粮库,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下。

一桩事毕,韩魏却仍是一整个焦头烂额。粮食是解决了,可这疫疾,仍是他心头大患。

这疫疾最初只是有些发热,若此时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便会转为腹痛,腹泻,最终浑身乏力脱水而死。

济世堂的医士虽研制出了可缓解病症的汤药,但这汤药中的几味药材皆是价贵难得,靠着韩魏的体己钱,才将将撑到现在。梁老堂主已是心生不满,若韩魏再找不出其他医馆的医士帮扶,怕是济世堂也要撂挑子不干了。

云景淮累了几日,韩魏忧心他身子熬不住,催他回府歇上一歇。

小院周围的百姓已然散去了,云景淮倒在床上,沉沉入梦。虽说这地方不比李青凡那宅子里的床铺舒适,可只要想到有江绾在外守着,他心里就是说不出的安稳。

再醒来便是傍晚,云景淮躺在床上不愿起来,享受着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王爷,您醒了吗?”

门外传来一个怯懦的声音。

“何事?进来回话吧。”

这说话的是院子里伺候云景淮的小厮阿德,平日里一向是老实本分,若是没有事,绝不肯开口多说一句话。

“王爷,”阿德先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今儿早上侧妃娘娘回来后就回屋子歇息了,秋月姑娘说娘娘是累了,且有些发热,可这一日也没了动静,王爷若是无事,不妨去看看。”

云景淮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见到江绾,现今疫疾猖獗,她可别是染了病。

他思虑半晌,拿出素日里最喜爱的那件月白色长衫换上,腰间戴上一块儿纯白无瑕的玉佩。少年垂眸,唇畔微扬,眸色清浅,犹如澄澈琥珀,没入点点星光。明明没灭间,掠过恍然。

自来了益州,云景淮一直是粗衣布衫,阿德只是觉得这位王爷是五官端正,面容姣好,没想到竟是如此风姿出众。可这大暑的天儿,他穿了一身长衫,不热吗?

云景淮才不顾及热不热,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不想在江绾面前太过丢脸。他与江绾如今也算是患难之交,若不穿的周到些,未免失了礼数。

江绾的小院儿内,只有秋月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根儿草棍儿,百无聊赖的逗地上的虫子。

“王爷,见过王爷。”见云景淮过来,秋月赶紧起身行礼回话。

“阿绾如何了?可曾吃过饭?身上可有好些了?”云景淮声音轻柔,生怕声音大了,扰了屋里人儿的清梦。

“侧妃清早儿回来,说身上不舒坦,沐浴后就睡下了。中午只喝了半碗儿粥,而后便有些发热,娘娘说身上疲倦,让我们都不必进屋伺候了。”秋月一五一十回话。

云景淮接过阿德手里的灯笼,独自一人进屋去瞧一瞧江绾气色如何。

床上,薄薄的被子中间鼔出一块。江绾裹着被子,缩成一小团,脸红的吓人。

云景淮放下灯笼,坐在床沿上,轻轻拖住江绾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江绾身上烧的火热,烫得云景淮心口发疼。云景淮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汗津津的,却也是发烫了。

二人离得太近,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江绾呼吸有些急促,略略带着气喘。

“阿绾,阿绾,听得见我说话吗?”云景淮轻摇了她两下,柔声唤道。

怀里的人儿“哼”了一声,皱了皱眉头,不耐的翻了个身儿,没有应答。

这样硬挺着也不是办法。云景淮扶着江绾睡下,飞也似的跑出院子,往济世堂的方向去。阿德在他身后是紧赶慢赶,愣是连云景淮的影都没跟上。

济世堂内,老堂主正挑灯研读医书,想着再找出一副能医这疫疾的方子。

看门的小药童迎云景淮进门,听他说明来意,带他入内室见梁老堂主。

云景淮进了内室的门,已是满脸的汗水,月白色的长袍上粘着灰尘和泥点儿,脏的不成样子。还未说话,“扑通”一声就先跪下了。

老堂主被他吓了一跳,扔下医书就冲上前要扶他:“王爷呀,您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您这样跪着,老夫担不起呀!”云景淮身份贵重,老堂主虽德高望重,可也担不住他这般的大礼。

云景淮梗着脖子像头倔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不肯起身。

老堂主心一横,也跪在了他跟前。既然他喜欢跪着,那就一块儿跪着吧!

“老堂主,我并非有意胁迫,实在是内子病重,这才深夜叨扰您。”云景淮俯身,磕了一个头。老堂主上了年纪,已是多年未曾收过病患,要想请他出诊,是难于上青天呀。

“唉!”老堂主叹了口气,思虑了半晌,摇摇头,颇为无奈:“亲人病重求医乃是人之常情,老夫,能明白王爷的心 ,来先起来吧!”

他也是看出来了,若是不赶紧松口答应,按照这王爷的性子怕是能在这儿跪到天亮。

老堂主和云景淮互相搀扶着起身。云景淮命阿德牵来一匹快马,带着梁老堂主匆匆赶回给江绾医病。

老堂主给江绾把了脉,心知她的病八成是这疫疾在作祟,要修养好一阵子方能痊愈。

“所幸王爷来的及时,侧妃娘娘的病情还不算重,等一会儿我开张方子,先按着方子煎了药来,热热的喝下,有好转便罢,若是不行,那便还是要换方子。”

“老堂主只管开了方子来,无论是多么珍贵难寻的药材,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会替阿绾寻来。”云景淮正色道。

老堂主又细细交代了几句话,左不过是不可再劳累着了风,让下人小心伺候之言。

送走了老堂主,阿德前去烧火,秋月兑了一盆温水给江绾擦身子。院儿里的其他几个下人也糟了不少罪,云景淮早早打发他们歇息去了。

一来二去,这熬药的活儿,便落在了云景淮身上。

云景淮出身贵重,却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一锅汤药,熬的是有模有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