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安心,我派心腹先行运些粮草往益州,王爷不若在此处歇上一晚,等明日与大批粮草一块儿回去。”

李青凡小心翼翼的奉承着,生怕惹了云景淮不快。

看他那殷勤的样子不似作假,云景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谅他也没胆子做出惊世骇俗的举措。

云景淮略略放下戒心,微微点头:“便让我的侍女先行跟着这批粮草回去,多派人守着,若是人和粮出了半点儿差错,我唯你是问。”

李青凡一颗心落了下来,都是自己不长眼,竟小看了他,他再不济也是圣上儿子,尊贵的三皇子。他无实权,可他身后给他撑腰的人,可个个儿是自己高攀不起的呀!

李青凡此刻心里只恳求这位三皇子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自己死咬着不肯借粮之事。

李青凡吆喝身边的小厮:“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命人给王爷备饭。”

又扭过头,脸上的褶子像秋日盛开的菊花,对着云景淮努力露出一脸和蔼体贴的笑容:“王爷忧心益州百姓,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了,我看着您脸色都憔悴了不少,待会儿命下人为您做些补身子的膳食。”

江绾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今日这话到了他嘴里,云景淮非但听不出半分体贴,反而身上心里都不痛快。

他神色阴郁,冷着脸上了李青凡身边的马车。

云景淮坐定,掀开车帘,想再嘱咐江绾两句话。不想一掀开车帘,看到的是李青凡的那张打脸。他似是知道云景淮要问什么,殷殷切切的上前回话:“王爷放心,我必妥妥贴贴,舒舒服服的把那位姑娘送回益州,定不敢怠慢了。”

李青凡是个人精儿,他早就看出来那姑娘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女,只是他连云景淮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会在意他的身边人。

这马车极为舒适宽敞,可容一人躺卧。座子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贴在身上却一丝热意也没有,摸起来滑溜溜,冰凉凉的,用的是上好的绸缎。

云景淮强撑着眼皮,舒服的不想起身,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可又生怕一时不慎遭了歹人的算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一个小厮掀开车帘,伸手想扶云景淮下车,像是把他当成了个娇弱的大家闺秀,生怕磕着碰着。

云景淮不屑的避开他的手,一个大老爷们儿,下个车还用人扶?

入眼的是一座宅院,无数的烛火将院子照的如同白日一般,比平阳王府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许是烛火用了太多,一缕缕热气扑面而来。

一个衣着清凉的美人儿等在门口,她从身后端着冰盆的侍女手中接过一条帕子,娇滴滴的行礼,把帕子递给云景淮:“见过王爷,天气暑热,王爷擦把脸吧。”

这声音腻的能滴出水儿来,云景淮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美人儿好像不会看人脸色,不顾云景淮黑着的脸,一股劲儿的往他身上蹭。

她身上的脂粉味很重,惹得云景淮直皱眉头,也没接她的帕子,径直往院子里去。

李青凡给木槿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跟上去。一批丫头中,属她生的好,又会唱曲儿。英雄难过美人儿关,他不信云景淮能坐怀不乱。

苏喜带着凉州一众太守候在房门口,云景淮未入席,谁也不敢先坐下。

这席面上的酒菜许是凉州特有的物产,有好些云景淮叫不出名字,不认得的。

李青凡上前为他斟酒:“这是下官亲酿的人参鹿茸酒,王爷尝个新鲜。”

云景淮端着小酒盅,清透的浅黄色酒水,传来淡淡的酒香气。他也曾在云景深的府中尝过人参鹿茸酒,香气和色泽都不及此时李青凡端上的这个。他心中了然,这席面,李青凡是下了血本了。

云景淮故作不慎,手轻轻一歪,一杯酒倒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哎呦,你瞧我这手,竟连个酒杯也端不住,真是无用。”云景淮详装自责道。

李青凡心都在滴血,他是把自己压箱底儿的宝贝拿出来了,总共就这么一坛子精品呀!可他哪敢发作,只陪着笑,唤身边的小厮:“你们两个快服侍王爷下去更衣。”

“不必让人跟着,只恐不识这府中的岔路,再误闯了哪出,可否劳苏太守帮忙带个路。”云景淮客客气气的,让人难以回绝。

李青凡赶紧接话儿:“苏太守,快快,带王爷去换身儿衣裳。”

苏喜会意,笑容满面的起身:“王爷,您请。”

苏喜与云景淮离席说话儿,好容易在花园中找了个无人的僻静之处。

“这李青凡是发什么癫儿,活像变了个人。”

“王爷,您是有所不知,我方才已打探了个差不大离儿了。”苏喜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

“这您前脚出城,后脚儿嘉临王的信函的送到的,那信上写了什么我倒是不知,只是信使来势汹汹,跑死了两匹马,把信加急送到李知州手里。李知州看过了信,叫着嚷着,说什么也要把您追回来。”

云景淮此刻才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场闹剧是怎么回事儿了,李青凡忌惮的,奉承的,不是自己,而是皇兄的权势。

他曾憎恶的,想要远离的权势,在最关键的时刻切切实实的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云景淮沉默了,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内心深处,竟有了些许好奇,这手握权势,引人注目究竟又是何种体会呢?多年来,他就像个透明人一样活着,无论是在京城人的口中,还是在父皇的心里。

静默半晌,云景淮渐渐平复了心情,转身要回席面上。

苏喜开口道:“王爷不换身衣裳吗?”

云景淮这才缓过神,勾唇笑了笑,这笑里,带着几点凄凉:“不必了,已经干了。”

更不更衣的,已不重要了,本就是个理由,谁会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