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兆辰凯旋回京,江澈宴请朝中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位大人,在听雨堂吃酒。

半晌,秋月回来,附身在江绾耳边轻语:“小姐,萧路说,几位大人都是从后门悄悄咪咪进来的,旁人都不知道。”

江绾给屋子里新摘的腊梅花添了些水,心下了然。

圣上年纪大了,疑心也就重了。臣子们结党营私是最忌讳的,若是让旁人知道江澈在家中款待朝中大臣,保不齐要惊动了御史台,说不准还要遭圣上盘问。

江澈请了这些人来,无疑是要给江兆辰铺路。战场刀剑无眼,江兆麟还小,江兆辰是江家唯一一个成年的男丁,他若是出了事儿,江澈怕是无颜面对江家列祖列宗了。

江兆辰被叫走了,不出半个时辰,杨春玉带着人赶到。

“绾儿,你看,你这屋里堆这些东西也放不下,你挑上一两件你爱的,余下的放进库房去。”

“母亲,”江绾恭敬有礼,论谁也是挑不出一丁点儿错处:“这是大哥的东西,我也做不了主,不若等大哥回来,母亲问问他的意思,他说放哪儿,就放在哪儿。”

“哎呦,你看,”杨春玉顺势坐下,语气里带了些威胁:“你大哥的东西,不就是江家的东西,我知道他疼爱你,这才让你挑上两件,就是我将这东西都带走了,你哥哥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江绾抿唇一笑:“那母亲就只管试试,今日能不能出的去这院子的门儿。门外那些搬箱子进来的汉子,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人物儿,母亲手下这帮家丁,怕是弱了些。”

杨春玉见僵持不下,一拍桌子:“小蹄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我按住,狠狠的给我打。”

“我看谁敢,”江绾也不示弱:“江夫人可别忘了,圣上最恨苛待孩子的继母,若是我顶着一脸的巴掌印出门,不知父亲要作何感想呀?”

杨春玉收了声,她冷静下来,原本她也没想着贪图江兆辰带回来的这点儿东西,给了固然是好,不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是人家战场上拼下来。

是沈淑珍跑到自己房里,说江兆辰生在江家长在江家,也该到了回馈江家的时候了。又说江瑶以后嫁到平阳王府,一个侧妃若不多多带上嫁妆,免不了要受委屈。

她的话撩的杨春玉心头起火,没多想就冒冒失失跑到江绾这儿要东西了。这会儿她反应过来,江绾心眼儿太多,现今又有江兆辰撑腰,惹不起,要是闹起来老爷又要找她的不是,想到这儿,杨春玉拍拍袖子,起身:“绾儿,是我不好,你好好歇着,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这番操作把秋月都给看愣了:“小姐,这夫人今天是怎么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样就完了?”

江绾摇摇头:“谁知道呢,不去理她罢了。”

紫东来楼阁之上,云景淮携带着浓重的冷意歪坐在抱厦塌上,他的眼眸乌沉沉的,流转着一片群星争辉的银汉,萧疏而藏锋。

见江兆辰进来,他的嘴角才泛起一丝笑意,如飞花碎玉,所有锋利的轮廓一并消融在溶溶月色中。

“快,叫声大哥听听,让我过把瘾。”

“切,”云景淮轻推了他一把:“没个正行儿,自己坐吧。”

江兆辰自顾自的端起一杯茶:“你眉头皱的都打结儿了,愁什么呐?”

“我在想,”云景淮沉思:“赵家到底为什么选了江二小姐,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单纯的误打误撞。”

“诶,”江兆辰长叹一声,瘫靠在椅背上:“这满京城你瞧瞧,谁家会在儿女婚事上误打误撞,更何况是赵家。”

江兆辰又细思半晌:“按理说,他们家得圣上的看重,又有先皇后的情分,这么做未免太多此一举了,况且赵辕娶得可是安平郡主,次子的婚事再低调又有什么用?”

“罢了,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对了,你家老爷子是想你留在朝中吧?”云景淮起身,舒展着筋骨,淡淡的烟雾缭绕在他身畔,恍若天人。

“嘿嘿,”江兆辰咧嘴坏笑起来:“消息挺快呀!你是想问那几位老大臣吧?”

“他们呀,皆是饱读圣贤书之士,心眼儿不坏,只是,唉......”江兆辰摇摇头:“将太子奉为圭臬,空晓得纸上谈兵,不知平头百姓疾苦啊!”

云景淮嘴角微扬,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如今看来,此话当真是应景。”

“嘘,”江兆辰嘘声:“你小点声儿,让人听着咱俩的皮都得被扒下好几层,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咚咚咚,”红羽轻声叩门,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将军,我做了糯米圆子,将军带些回去吧。”

“多谢红羽姑娘。”江兆辰提上食盒,乐颠颠儿的走了。

云景淮冷眼看着红羽的脸慢慢浮现了一层红晕,心中默默自省:昔日的红衣女侠化身娇俏小媳妇儿,爱情真是蒙蔽了人的双眼,自己定是要洁身自好,万不能糟蹋了人家的好姑娘。

旧兮送往,新兮迎来。好雪片片之时,京中孩童换上了新衣,口中说着童谣,欢天喜地的嬉笑打闹。

除夕前夕,江兆辰进宫面圣。江绾将星云居轰的暖暖的,等哥哥回来兄妹二人一块儿团年。

茶烟袅袅,炉火细细。冬凛带着小丫头们在院子里放烟花,独留兄妹二人在屋中叙话儿。

江兆辰剥开一个橙红鲜嫩的橘子,递给阿绾一半:“每逢除夕总是想到母亲,她最喜蜜桔,你倒是像她。”

江绾接过橘子:“如果母亲看到今日的我们,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阿绾,”江兆辰看着她的眼睛:“日后,你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嫁给谁就可以嫁给谁,你想要的一切,哥哥都会送到你的手上,你也无需再看那杨春玉的脸色,断不会再叫你受一丝委屈。”

院子里,小丫鬟们的嬉戏声声入耳,江绾的心无论如何也暖不起来:“大哥,你说,母亲身子一向康健,她怎么会......"江绾不忍再说下去。

江兆辰缓缓放下端到唇边的茶水,他明白阿绾是话中有话:“你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江绾摇摇头,神情暗淡:“我不知,时过境迁,当年知此事之人,已是寥寥无几。”

“阿绾,”江兆辰凛然:“这些事我会查清楚,若是母亲的死另有隐情,我定是不会放过那做手脚的人。”

春日杯酒元日暖,饮罢屠苏醉畅酣。新桃明丽贺康健,烟火热烈好河山。举杯,敬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