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和父亲起的都很晚,我走出房间一看,餐桌上早已经放的像杂货摊一样了。看到牙刷缸,洗发露,毛巾和肥皂时我赶紧朝洗澡间里喊:那边包吃包住,日常用品都是一应俱全的。就算没有,这些小东西也能在那边买,这带着太麻烦了!母亲探出了头说:这不是怕你到那边生活不习惯嘛!想给你营造出一些家里的氛围。我一听母亲这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心想着她这段时间电视剧又没少看。和老爸一样,都是满嘴新词儿了。
行李箱早已经收拾好,我拿出背包装了几样路上能用得着的东西,又顺便塞进去两个已经洗干净的苹果和一罐八宝粥。虽然车程不算远,中途根本没必要吃东西,但是就像母亲说的一样,能带点家里的味道也是好的。毕竟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去外地常住是个怎样的滋味。人生不就应该如此吗?需要多去尝试一些新的滋味,同时也别忘了生活中的一些老味道,掂一掂手中的包,它已经变地沉甸甸的了。
父亲此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东西都整理妥当了吧?别落下什么重要的东西!”
“嗯!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再仔细想想,检查一遍。”
“行,待会吃点东西我和你妈去车站送送你。”
我愣了一下赶紧说道:“不用送,这有什么好送的,又不是去什么很远的地方。你们两个又都晕车,真的别送了。”
我的语气很坚定
“这是你妈的意思,她说你没有一个人在外面待过,这一去也不确定多久才能回来。她执意是要送你的,我就当陪她一起去吧,也好在车上有个照应。”
听到父亲的语气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也就不再推辞了。
母亲早早的做好了午饭,而他们两个吃的都很少,我知道他们是怕待会在公交车上晕车吧。他们平时很少坐车,所以多年来一直都有这毛病,而母亲尤为严重。再加上公交车的忽快忽慢、走走停停,那种难受的感觉就更不必说了。
临出门之前我又不由地看了几眼自家的小院,仿佛是想记住自己这次出门时的季节与天气,还有园子里花草芬芳的姿态。
母亲提着她的绿色小布袋,父亲把大门钥匙塞了进去,他们先出门了。我把行李箱提到门外放在了地上,然后伸手将门缓缓关闭。当我的视线渐渐被门遮挡,房间里的场景变地越来越狭窄,我这才明白爸妈为什么执意要送我了。
看着眼前已经关闭的门,我知道它阻挡的不光是视线,此刻的它已经化作了一扇时光之门,隔绝了我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这一刻我才体会到,如果此时的他们在门里的话,我内心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这一刻,我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他们相伴的时光正在一幕幕地走进一个窄巷,正在一步步地走向那被彻底封堵死的巷子的尽头。现实不就是这样吗?难道说他们走出这门外送送我就能够改变眼前这样的发展趋势吗?
仔细想来,人的整个一生不就是由生活中一幕幕这样或者那样场景组合而成的吗?一直以来不都是像这样演一幕就少一幕,见一面就少一面的吗?只不过是当幕数充盈的时候我们丝毫不会在意它们的发生罢了。而我此刻内心的感受也只有在眼前这种离别的氛围中才会出现吧。
缓缓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已经有些蹒跚的背影,我脑海中一下浮现出了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张生命表格。它是由961个均等的小正方形组成的一个大的正方形表格,这个大正方形代表着一个人的整个一生,而其中每一个小正方形则代表着人生中的一个月。在这张表格上只需要通过颜色标注就可以非常清晰且直观地看到不同年龄的人在自己人生中已经用掉了多少时光,还剩余了多少时光。
这种方式很巧妙,我觉得生活中还有许多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都可以用类似的方法把它们直观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人们看清现实,意识到危机。也只有这样才能打破他们的侥幸心理,让他们不得不去面对,无从逃避。但这样的状态又能维持多久呢?大多数还是转目即忘,片刻就被抛之脑后了。
除此之外,作者还特意在表格上画出一个中年上班族能够与父母相伴相守的时间。这其中还被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另一种是在外地工作的。对于父母已经所剩不多的生命时光,即便是那些和父母同住的人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格子。而对于在外地工作的那些儿女,当我看到他们能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被用鲜红的颜色定格在了最后一个小格子里时,我陷入了沉默。那个小小的格子如此让人触目惊心,简直是令人窒息的,让我的久久也无法释怀……
眼前的我赶忙回了回神,想着自己幸亏不是要去外面工作的……对自己一阵安抚之后我又变地冷静思考起来:这一趟我出去也只是先看看外面世界的样子,也许它并没有我想象之中那么美好。那样的话我也没有必要非逼自己去适应那里的一切,我会尽快地回来,守在爸妈的身边,陪伴他们度完余生。
如果外面世界的精彩足以让我留下来,那样也好办。我会在自己喜欢的地方买套大一点的房子,把爸妈接过去一起享福。
所以眼前这一切都还是不确定的,我这趟出行是充满着未知的。
我有力地抖了抖行李箱的拉杆,把它按压下去,发出清脆的“咔咔”声,我一手把背包挎在了自己的单肩上。此时的父母已经相互搀扶着走上了公交车,我跟随其后付了车费。
车上的人寥寥无几,他们一前一后地坐在了汽车中部的单排爱心座位上。
没有走两站,母亲就拿出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出来,把布袋递给了父亲。一路上母亲没有像在车下那样时不时地看看我了,反倒是我总忍不住地看向她。她的双手撑开着塑料袋放在双膝上,神情有些呆滞。我不知道她此时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对我投去的目光再也没有任何察觉。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她一下老了很多,我的眼前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场景:那是多年后的一天,母亲独自坐在椅子上,我在旁边叫着已是满头白发的她,而那时候的她已经不知道回应我了……
下车的时候我看到母亲的脸色是蜡黄的,我赶紧上前搀扶着她。我转头跟父亲说:“待会你们打车回去吧,坐公交车我妈太受罪了。
父亲说:“行,待会歇一歇,缓一缓再看吧!”
我一听父亲的话就知道他是在敷衍我,我知道他肯定是舍不得花那个二三十块钱的。
我把行李箱甩到一边,就要朝着出租车候客区走。父亲见状赶忙把我拉住,语气焦急地说:“说好了,打车走!你就不要管了!赶紧地,别误了检票!”
说着就示意我赶紧拉上箱子,我拗不过他,心里顿时生出一口怨气。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进站大厅门口,此时的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拉着行李箱就准备走进去了。
“外面不好做就回家来……”
母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母亲这趟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的,而这一刻她终于把它说出了口。
我也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家里的门永远向我敞开着,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那是我永远的港湾……只是她永远也不会这样表达。
我还知道,此刻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儿子这是要去远方漂泊流浪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倘若再让母亲多说一句话,她的哭腔就再也掩饰不住了。而此刻的她再也无暇嘱咐我在外面注意安全,看好我自己的东西之类的话语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赶紧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语气转头对他们说了声:“放心吧!”,为了弥补自己对他们的回应太简短,我又朝着他们挥挥手。
父亲看到我的反应也朝我说了一句:“在外面好好混!有空就给家里打电话!”
但是当我回头看到二老站在那里望着我,看到他们在身后开阔的背景下显得越发矮小的身影时,我赶紧把头转回来,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涌了出来。我没有回应父亲的话,因为我的嗓子因哽咽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我再不忍回头看到他们那孤零零的样子了,更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满脸的泪水。此时唯一能给我内心安慰的就是昨天偷偷藏在书柜里给他们留下的两万块钱了,我会找时间发信息告诉他们的。这一刻,我也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向二老道着别,让他们安心等着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