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让我们来进行最后一个步骤!”
此时的我已经不再相信他口中的“最后”了。我缓缓地拿起柜台上的那张彩票,并没有跑,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从袋子里面抽出来,交到他的手上。老板还是那样丝毫不敢怠慢地双手接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并没有用扫描枪扫码,而是轻轻地把票插在了他兑奖设备上的一条缝隙里半张露在外面。
“千万别眨眼!”
老板说着用手在键盘上按了一下。只见彩票嗖的一下被设备吸了进去,随即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嘀”,显示屏上出现了和我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内容。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不同的扫描方式而已,我赶紧低头看看彩票去哪里了。老板看出了我的心思,熟练地从设备下方的挡板后面一下把票拿在手里,对我露出挑逗式的笑容。然后示意我把手中的彩票袋子给他。
不应该是他把彩票给我吗?虽然疑惑,但我还是把东西递给了他。他把彩票装好之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来吧,我做个交接仪式,就算正式把彩票交给您了”。
此时的我已经无力再说什么了,只希望能快点“合规”地把彩票握在手里。
老板走到柜台外面,在柜台中间部分正对着的地方站定了,满脸正经地说到:“下面请您站到这里,与我面对面站好……”
看着他用手指的地方,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无奈地摇着头说:“我说老板啊,咱们要不要那么大费周章啊?”
老板早已经看出我想说什么,立马也摆出一脸无奈地表情回应到:
“唉,您是不知道啊!我这开了十八年的彩票店,头一回遇到您这么大的奖,您想想能不重视吗?我必须要按照兑奖流程一项一项地来完成,对于规定中每一个细节都不敢有半点疏忽,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可真的承担不起啊!我现在所做的这些都是职责所在,所以请您一定要谅解,多多配合啊!”
老板的一番话虽然语气中带着诚恳,但仿佛正是他的这种好态度让我彻底爆发出了怒火,立马大声吼到: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站在这里!?”
我用手指着他刚才给我指定的位置,觉得自己完全是在被戏耍,说话瞬间来了气势。
“你告诉我,这又是哪一项规定,哪一步流程!?”
面对我的气势汹汹,老板并没有慌乱,而是笑了笑,从容地用手指向了一个房角。我顺着方向看过去,看到墙上装定着的一盏白色摄像头,不太明显,这也是彩票店的标配设备,这一点是我忽略了的。就在我一下明白过来的时候,老板开口了:
“这个位置是摄像头视野的中心位置,不会遮挡,不会偏差。我选的这个站位角度也刚好能把我们的交接过程最清楚地拍摄下来。”
可能是怕我尴尬,老板说到这里并没有停下来,接着说到:“在摄像头的拍摄下,我把彩票呈交给您,这就算我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我身上的这份重担就算卸下来了,我就不用再承担任何风险和责任啦!您要知道这样一张巨额彩票放在我这里,我是要承受很大的心理压力的啊!”
霎时我所有的情绪消失地无影无踪,略带歉意地点头笑着,按照他说的站到了他的正对面。但与此同时我的心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疑问,我的思绪瞬间又回到了之前的一个细节:他刚才验证彩票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扫描枪像验证彩票照片那样直接扫描二维码?而是用设备扫描过彩票之后从下面掏出来的,那时彩票已经离开过我的视线了!而且他赶忙问我要去了彩票袋立马装上了……
就在我越想越觉得可疑的时候,老板又笑眯眯地说话了:“要麻烦您把手机收起来,我把彩票交接给您的时候,也需要您双手来接,这样的动作代表着双方都是自愿与认同的态度。”
他这样一说我的内心更加怀疑了:他这是怕我接到彩票之后立马打开手机与手机上的彩票照片再次比对啊!他的心机也太深了吧!这一切肯定都是他提前做好的缜密计划!
我的内心开始有些紧张了,不过我很清楚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要静观其变。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镇定,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对!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以免让他察觉出来。
于是我按照他说的把手机放进了侧兜里,我看到他此时的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就当这一切都准备就绪,他双手把彩票把彩票递到我的面前时,我清楚地看到,彩票的正面是朝着彩票袋的磨砂面放的。他是故意不让我看到票面上的信息的!此刻我更加坚信这里面装着的已经不是我那张中奖的彩票了。
我的心跳在猛烈地加剧着,我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面临过如此大的危机。此刻我感觉自己瞬间化作了历史故事中的秦王,不同的是我明知这献上的“图卷”中藏有匕首,但奈何身边没有那么多保护自己的精兵强将啊!我的思维飞速地运转着,我在想要不要猛地把他踹翻在地,就此拆穿他的阴谋。此时我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自己把脚踩在他的胸口上,用扳手指着他的脸,恐吓他把真彩票交出来的画面。
但是我马上又意识到这种冲动的想法是在自己无比紧张的情绪下而产生的。情急之下的我会觉得只要我接过票就会完全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再没有补救地余地了。但事情并不是那样的,当下的我最需要的是冷静,要将计就计地先拖住他。我必须要想办法逼着他先露出凶恶的爪牙,然后再以暴制暴!那样摄像头和录音留下来的证据就都是百分之百对我有利的了!
“对!就这样办!”
我极力稳住自己的双手从他的手里接过了彩票,但是我看到自己手还是在微微颤抖着的。我想他并不猜出来我是为何而颤抖。
我看到他放下双手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之后满面笑容的说到:
“彩票不记名,不挂失,凭票领奖。意思就是您千万要把彩票保管好,别弄丢了,谁手里拿着票,钱就归谁!我想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还有就是这个领奖日期,从今天开始算起,六十个自然日之内到省彩票中心去领奖逾期作废……”
我在一旁听着他的念叨,越听越觉得他语气中充满着一种难掩的得意,还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对已经完全中了他的计又毫不知情的我的一种轻蔑和鄙视。而这一刻的我出乎意料地没有心生气,他的话让我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只要我的脚跨出他的门槛半步,再回来他就再也不会认账,一切事情就再也有口难辨、无法说清了。
就在这进退两难、千钧一发的时刻,我把手中的彩票一下插进西服的内兜里,顺势一把抓住扳手柄,同时开口打断了老板的话:“你的兑奖设备真有意思,我想再去亲自体验一次那种激动人心的感觉,不知你会介意吗?”
我的话说的很从容,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我的心中此时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誓死都要把属于我的彩票拿回来,谁也阻挡不了!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右脚后退了一小步,并且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与审视。我已经准备好了在他眼睛里第一时间截获到从他内心之中涌出的慌乱。我和他之间就只隔着不足一米的距离,我也已经完全做好了和他来一场殊死搏斗的准备。换句话说就是,我已经万事俱备,只等他做出反应了。
这一刻我看到老板脸上流露出有点惊诧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话还是因为我做出的动作。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心里一定没有预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只是愣了一秒钟,而且我并没有从他的脸上扑捉到任何一丝慌乱的神情。
“当然可以啊!您在体验十次都可以!”
他的话语很是自然流畅,还带着一点幽默随性的意味。看到他这样的反应我心中反倒是砰砰打起了鼓。我心里暗想:如果他给我的这张票是假的话,那不得不说他的心理素质真的太好了……
“不对!!”
我猛地反应过来,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就不认账了吧!只因为彩票离了他的手?
“啊!坏了坏了坏了,这下子全完了!”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是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刚才我不该把彩票揣进兜里的,应该一直放在明面上的!
唉!我真的又一次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啊!怪不得他表面上没有一丝慌乱,他现在的内心肯定偷着乐死了吧!
就在我心里正在懊悔不已,恨不得想要扇自己巴掌的时候老板开口了:
“您过来吧,已经给您调好设备了!”
我这下才回过神来,而这一刻的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充满敌意地冲到他的面前,把怀里的彩票甩在了柜台上,怒睁着双眼一字一句地对他吼到:这一张是你刚才给我的那张彩票,没有疑问吧!!
此时的老板看到我的行为和反应又是满脸的莫名其妙,随即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对啊,没…没错啊,没有疑问啊,是我刚才给您的怎…怎么啦?”
我听到他的声音中带着些颤抖。
“承认就好,如果敢说一个不字。我连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直接让你脑袋开花!!”
我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刚刚一定是在我强大的威慑力作用下,他才不得不承认的。
而此刻的我如同一个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斗士一样势不可挡,我继续保持着恶狠狠的眼神,气势汹汹地走进柜台里,朝着站在设备旁边的老板大喝一声:你给我站远点!
这下老板更加慌乱了,吓得连连往柜台的另一端后退了几步。这样一来他看着更像是一个阴险狡诈,即将被我揭穿真面目的卑鄙小人了。
我一把将柜台上的彩票抓起来,狠狠地从袋子里掏出来,拿起扫描枪对准上面二维码一扫。设备中再一次响起了那一声已经很熟悉的“嘀”,屏幕上瞬间闪现出和刚才完全一样的中奖提示信息。我呆呆地看着屏幕,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完全石化了,心想着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直到这一秒我才彻底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心中的臆想啊!瞬间我感到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老板看到我这一刻的反应时,一下子全明白了,只见他一拍手一跺脚嘴里大叫了一声“嗨!”
一边朝我走一边宣泄道:“您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啊!真的是大气也没敢喘一口!我以为您是要从我这里再讹去一个四千六百万呢!那我可真没有啊!!哈哈哈哈……”
在他爽朗的笑声中我感动地一把将老板揽入怀中,充满欠意地连连赔不是,“对不起!刚刚实在对不住您!误会!全是误会,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老板见状也不住地轻拍着我的后背连声说着:
“没关系!没关系!理解!我很能理解您的这种心情!”
见我没有一点想要松开他的意思,于是老板慢慢地从我怀里挣脱了出来,我才意识到两个大老爷们儿抱在一起确实有点尴尬。
此刻的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您就好好地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这钱本就是属于您的,谁也夺不走!”
我表情有些僵硬地望着老板,这一刻除了满心的愧疚以外我真的被他的真诚和豁达所深深感动了。想想他从知道彩票中奖就没有任何拖延和隐瞒地第一时间通知了我。我进店以来如此热情耐心地一步步带我走领票流程,最后让我如此顺顺利利,没有一点阻碍地拿到了彩票……单单是这些就已经让我的内心感激不已了。但当我又看到他在遭受到我的误解和质疑后所表现出来宽容与大度时,我真的感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真的想不到仅仅是在这片刻之后,自己对他的印象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在我眼中瞬间变成了最可爱的人!
此时此刻我真的在想,假如我兜里现在有两万块钱现金,我肯定会丝毫也不犹豫地塞给他,因为他是值得的!
而现在的我不会拿内心这些感激不尽的话语毫无意义地再去褒奖老板一遍,然后换来老板客套的一句“职责所在,应该做的。”
我把手中的“四千六百万”最后一次装进了袋子,塞进怀里。然后双手握住老板的手用充满感动的语气说到:“什么也不说啦!您就等着我把奖金领到手,来给您送锦旗发大红包吧!”
就在我说出大红包的那一瞬间,我无比清晰地看到从老板眼睛中闪烁出了不一样的光芒。我当然是十分理解的,这世上会有谁不爱钱呢?每个人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最终不都是为了金钱嘛!而老板这样的反应也让我的内心顿时感到了莫大的安慰。此时的我也在心中反复地叮嘱着自己:领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向老板报喜,一定不要让他的期望落空!不要让这样可爱的人失望!这大红包我是发定了!”
老板一边为我把卷闸门拉开,一边嘴里说着:您有我的联系方式,领奖过程中有什么不清楚地可以随时问我。假如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不方便露面的话,我也可以和省彩票公司那边取得联系,帮助您询问和协调……”
他还是像刚开始那样,先把头探出去左右看了看,然后转过身握住我的手说到:那就静候佳音,祝你早日把奖金领到手!此时的我已经不再说任何话语,只是微笑着对他点头。
老板站在门钱向我挥了挥手:“这时间有点晚了,您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啊!”
此时我潇洒地回过身向着光影中的他也挥了挥手,并且做了一个让他“不用送了,回去吧”的手势,虽然嘴上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的心里却一直都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请放心,就等着我回来给你发大红包吧!”
我走在已经是一片漆黑的小街中央,踏着从来没有过的从容自信的步伐向前行进着。我没有走来时的那条小路,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了。这一刻我的心变地无所畏惧的,我索性从怀里抽出扳手架起胳膊,横在那里向前走着。如果说刚才拿彩票的过程我像一个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战士,那么眼前的我已然成为了一个打了大胜仗,得胜归来的大将军!横着刀,胯着马!乘着所向披靡的气势,迈着势不可挡地步伐!这一刻,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被我自身发出的万丈光芒所照亮;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要给我让出一条光明的大道!
尽管如此我在掏出扳手的瞬间,还是小心翼翼的用手扶了一下,生怕把那张小小的纸票给带出来,掉落在漆黑的道路上。它就是我一切力量和气势的源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