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招摇过市
倪嘉轻轻拍了拍灰崽的肥臀，“走咯，回善益堂。”
三个流氓混子被拴着脚，倒拖在车后，在满是灰尘泥土的地上留下三道人形拖痕。
“咱这样拖着三人招摇过市，万一衙门……”
林继仪内心慌张，他意识到这位小夫人根本不是什么善茬，行为狠戾果决。此事明明可以用更隐蔽委婉的方式解决，可她却偏偏选了如此极端的方式。
她就是个矛盾体，行事似乎只按照自己喜恶，否则她故意将事情闹大的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不理解。
这样的女子真是张家媳妇？不太匹配啊。
“一路拖行，三人也受到了惩罚，要不还是算了。”林继仪试图挽救一下局面。
“林大夫，不是你的娘和妹妹差点被打死，你又有何立场说‘算了’二字？”
未受他人罪，莫劝他人谅。
林继仪讪讪闭嘴。
倪嘉转过头看向季炀，“你呢，什么想法？”
“我想他们死。”
季炀恨恨咬牙，如果不是他回来得快，如果不是大夫姐姐妙手回春，他娘早就死了，妹妹肯定也逃不过。
季炀刚说完又看了看娘亲，怕他的话会让娘亲害怕，然而季陈氏只是柔和地笑看着他。
娘亲看似柔弱，实则坚强，季炀松了口气，
可是……
“姐姐，那些人不会去作证的，他们不敢。”目睹一切的季炀，心中五味杂陈。“那三人中个子最高的叫杜方，他的亲叔叔是县衙的杜师爷。”
“哦，原来是朝里有人啊。”
倪嘉故作惊讶，在场的人都清楚她是一点也不在乎。真在乎的人，哪敢不管不顾将事做绝。
倪嘉一早便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棚户内的百姓不敢招惹地痞流氓躲的远远的还情有可原。
衙差呢，都躲哪去了？
城北棚户是官府搭建的，日常都会派衙役巡逻，还有每天两顿施粥。
三个流氓混混差点将人打死，都没见一个衙役过来瞧瞧。百姓敢怒不敢言，可见这样的事发生并非一次两次。
甚至发生了就发生了，作恶的人从未得到整治。久而久之，大家可不就麻木了，越麻木越不敢招惹。
这些倪嘉都不意外，她好奇的是为何她鞭笞三个地痞流氓时，也未有衙役过来，甚至现在她已经快从城北到城南了，早该有衙役拦截才是。
县令、师爷？
究竟是谁想搅浑这潭水。
果然世界上就不存在无懈可击的地方。
倪嘉看着惴惴不安的季炀，“怕吗？”
“嗯，还有点难受。”明明都是受苦的人，为什么大家不能联合起来反抗呢？
季炀很诚实，倘若没有人站出来证明他们才是受害者，那他们反倒成了施暴者，更何况此事相当于将杜师爷得罪死了。
“如果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需要害怕和悲哀的绝不是你，而是他们。”
倪嘉单指挑开车帘，看了眼后方三人被拖出的血迹。血迹从车尾延伸到很远，那些都是驴车行过的路程。
她啊，已经伸出了手，如果没有人敢握住，如果连自救的勇气、破釜沉舟的决心都没有，那还不如赶紧灭亡来得痛快。
救了这次，下一次呢？
鞑子来了呢？
自助者，天才助。
驴车先行至善益堂，将林继仪几人放下后，倪嘉打算将还吊着一口气的混子三人送去县衙，公事公办。
“炀啊，跟恩人一起去。”一路未曾说话的季陈氏忽然开口，“虽有恩人相助，但我季家子孙有仇自己报，不可苟安于后，明白吗？”
“娘，孩儿知道。”季炀跑到倪嘉车前，“可以吗姐姐？我一定不给你拖后腿。”
“走。”
倪嘉灿然一笑，伸出手握住季炀的小手，一个用力便将他拉上驴车。
另一边，在四海家客栈落脚的张家人，正小心翼翼承受着张广林的低气压。
此事还得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张家人和倪嘉在安和米铺不欢而散后，一行人便带着采买好的物资回到了四海家客栈。
项南几分心虚几分赌气，带着妹妹项北一直待在张王氏的客房内。因此快到午饭的点，一家人聚集到一楼客堂吃饭时，才发现倪嘉没回。
莫约又等了一刻钟，连去县衙办事的张广林都回来了，倪嘉居然还未回客栈。
张广林似乎在刻意寻找倪嘉，很快便发现客堂内并无她的身影。
“你娘呢，没叫她下来吃饭？”张广林问项东。
“她，大概还在外面。”
“是吗？”
项东对上张广林审视的目光有些心虚，目光游移起来。
“先吃饭。吃完了来我房内说清楚。”
张广林满脸疲惫，语气比以往严肃许多。以他的洞察力怎么可能没发现家里气氛不对，但他不会将家事摊开在公共场合聊。
张王氏担心儿子训斥外孙，于是吃完饭后做起后盾，陪项东来到张广林的天字上房。
“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广林坐在椅子上，身体依着靠背，右手捏着山根穴，姿态不如平常端正，周身气压却比平常低许多。他似乎在消解疲劳，又似乎在抑制着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
“你别吓着东东。”
张广林的语气过于硬冷公事公办，张王氏下意识开口维护，“没啥大事，娘来说。”
“让他说。”
张广林强势打断张王氏意图和稀泥的做法，盯着项东，用手指叩着桌面。响声一下一下，彰显他耐心不多。
张王氏为难地看了看项东，小儿子真生气时她也不敢乱掺和啥。
于是项东硬着头皮将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待了，不敢有半点删减，亦不敢有一丝添油加醋。
他说完后，张广林并未发表意见，只是屋内的气氛更加冷凝僵硬。
张王氏受不住这不上不下的气氛，干脆告状，“她太不顾全大局了，哪个做母亲的不为儿女考虑。偏她大手大脚，还没孩子们懂事。等她回来必须好好说道说道，免得往后总生事端。”
张王氏见张广林依旧不动声色，她揉着胸口仿佛郁结在心。
“儿啊，你是没瞧见她今儿那副嚣张样，伶牙俐齿，说起话来气死个人。简直没拿娘当长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