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泡沫

女人把茶托放到茶几上，十分热情地要给他们端茶。

林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女人的手指，和茶杯上的血迹，接过她递来的茶杯：“嫂子，别客气，让我来吧”。

女人有一瞬的迟疑：“这……”

林栖看出来女人的迟疑只是针对林栖帮忙递茶水的举动，并未因嫂子这个称呼有别的反应。

说明众人的猜想都没错，她确实把谢又鸣当作了自己的丈夫。

趁女人没有缓过神，他十分迅速地把茶杯递给身边的几人，同时向她打听消息：

“嫂子，我叫林栖，是鸣哥的下属，还不知道嫂子怎么称呼？”

女人一愣，转头去看谢又鸣，似乎是在埋怨他怎么不向客人介绍她一下。

谢又鸣挑眉看向林栖。

林栖咧开嘴冲谢又鸣一笑。

女人没看懂他们之间的交流，但也很快反应过来。

“哦，林…林栖是吧，我叫丁若楠，你可以直接叫我丁姐”。

林栖从善如流：“好的，丁姐”。

说着他一边打量房间的环境，一边状似拉家常般从丁若楠口中套话：“丁姐，你是做室内设计的工作吗？家里真好看”。

林栖这么问，是因为自他进入到房间后，他突然意识到违和感出自哪里。

整个房间看起来太规整和标准，虽然能够看出其中的一些小心思和刻意制造的居住痕迹，但看起来就好像一间装修好供人游览的样板间。

规整、温馨、完美，却很少考虑实际居住的舒适性。

甚至整个房间连个垃圾桶都看不到，根本不像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即便是在梦乡中，是凭空出现的房子，林栖不相信它们的制造者，也就是眼前名为丁若楠的女人，明明在房间内一些无人在意的细节上都会仔细雕琢复现，还会犯这样的错误。

所以，她在生死关头，想象出这样一间充满违和感的房间，到底代表着什么？

林栖联想到了在整栋建筑群外看到的抛售广告，稍作联系，他便猜测与女人的职业有关。

果然，丁若楠听到林栖夸赞的话十分受用，她不再关注让客人自己端茶的事情，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与林栖的对话上：

“真的吗？我本来是做房产销售的，不过，最近我有转向做室内设计的打算……听了你的话，我就……就……放放……心……了……”

丁若楠原本流畅的话语开始出现卡壳，皮肤侵蚀的速度得比想象中要快。

那些裸露的血肉已经蔓延到了她的下颌和嘴巴，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侵蚀着她仅存的皮肤。

林栖的笑容微敛，但见丁若楠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即便听不清，他还是微笑着点头，知道这点就足够了，至少印证了一部分猜想。

而后，丁若楠停下来，似乎和林栖已经聊完了话题，她看到茶托中还剩下一只杯子，便伸手去拿，这是给姜黎的那只杯子。

在丁若楠碰到杯子之前，姜黎大步跨过来，提前拿走了那只杯子。

“谢谢，我自己来”。

丁若楠见状似乎是想要微笑，随后她的目光落到姜黎手中拿着相框，她突然想起什么，些惊慌地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

她张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姜黎伸手放到她面前，丁若楠脸上的皮肤又重新长回来些许，可这次皮肤长到她的下巴，就不再继续前进。

众人此时也听清了丁若楠在说什么，她说：“快三点了，该去接宝贝回家了”。

她说完就要往门口走，带着匆忙和焦急的表情。

来不及慢慢打探情报了，林栖突然站起来，绕过茶几拦住了她：“丁姐，你有筑梦碎片吗？”

丁若楠歪着头，既疑惑林栖的举动又疑惑他的提问：“筑梦……碎片？”

她花了好几秒钟去理解这四个字，在皮肤迅速被腐蚀中摇摇头：

“啊，这个啊，没……没有哦……不好意……意思……我要……去……接……宝贝……回……家……”

这么说着的同时，她竟然试图强行从林栖身旁挤过去。

严子逸担心林栖因丁若楠的触碰像段风一样被侵染腐蚀：“林哥，小心！”

好在林栖往后退了一步，灵活地避开了丁若楠被腐蚀的身体。

她的皮肤腐蚀速度变得更快了，就在几息之间，她的脸被迅速腐蚀露出血肉，而他们所处的房间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淡。

宋秋猛然起身，随后涟漪在他身旁出现。

姜黎本欲再次替丁若楠治疗，被谢又鸣叫停：“姜黎，就这样吧”。

即便姜黎能够再次延缓丁若楠变为无皮人的速度，也只不过是让她经受更久的痛苦罢了。

不如就让她在自己构想的世界中完成角色扮演，怀揣着美梦死去。

“所有人，现在离开”。

整个房间已经变得岌岌可危，如果他们再不走，等到房间彻底消失不见，一下子从19层的高度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靠近涟漪的几人迅速地跨过空间隧道，宋秋本想等谢又鸣进入后由自己垫底，可是没想到离涟漪最远的谢又鸣被即将变成无皮人的丁若楠牵绊住。

她还有最后一个执念，那就是去接她的“宝贝”，或许在她的认知中，去接孩子就应该夫妻两个人一起。

所以她趁机去抓谢又鸣想让他跟她走，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眼看四周已经全然变透明，房间几乎在下一秒就会完全消失。

宋秋不得已迈入涟漪，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伸出手，试图给谢又鸣一个支撑点。

“老大！”

丁若楠固执地拦在茶几和过道中间，她那几乎裸露了牙齿的嘴正在上下开合，但发出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阵嗡鸣声。

谢又鸣甚至能从她此刻变得可怖的脸上看出她的着急、不解和……祈求。

下一秒，宋秋惊恐地大喊：“老大，房子开始消失了！”

从他的视角看去，从厨房和餐厅开始，一条透明的线正在急速地向外扩散，所到之处房间内所有东西都在顷刻间被抹除。

谢又鸣看着丁若楠，这是一个陌生的、即将走到生命尽头，并变成怪物的女人。

随后，他不顾对方满身会侵染他人的创口，一把抓住了她。

来自于她的阻碍被打开了一条缝，谢又鸣迈过那条缝，脚用力地往下一蹬往宋秋的方向大步跨去。

他先是一步踩到茶几上，而后另一只手倾身抓住了宋秋伸出的手，在茶几消失的刹那，在宋秋的用力牵引下，他已经拉住丁若楠迈入了涟漪。

当最后几人重新踏上坚实的沙土时，身后不远处的整个建筑群已经彻底消失，恢复成了戈壁的原貌。

仿佛一堆华丽的泡沫，被风吹散后，除了一片荒芜的现实，其余什么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