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阳

林栖这么一说，严子逸也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握紧伞柄，神色紧张。

“不…不会吧？”

林栖伸出手，示意严子逸不要紧张，与此同时，严子逸注意到，林栖的手心有一条横亘整个手掌的裂缝。

但他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见林栖收回手，放到自己面前，表情温柔地对手心说话。

“小艾，打个商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进到梦乡后就不肯理我，但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咱们睁开眼睛看一下？”

严子逸瞪大了双眼。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林栖竟然在对着自己的左手说话，不仅叫左手小艾，还叫它帮忙！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疯了。

严子逸觉得，出了梦乡后，有必要让林哥去雾山市的解梦精神卫生中心看一看，再拖下去，说不定就救不回来了。

而林栖此刻惊喜地发现，自己掌心的皮肤正在鼓动，这说明小艾“听”到了他的话。

至于“小艾”，是林栖在与虫子战斗时，给自己的掌中之眼起的名字，取自单词眼睛的音译。

在数百次的配合战斗中，林栖意识到，即便他每次死亡后，都要重新从西装男那里拿回筑梦碎片，但小艾带给他的感觉，却不像是初次与他建立连接。

小艾目前看起来只是一只眼睛，但它却拥有属于自己的意识，有时候，他甚至能从小艾的目光中，觉察出某种情绪。

在离开审判监狱前，小艾看他的一眼，他从中读出了意味着“震惊、不敢置信”甚至更复杂的情绪。随后林栖来到梦乡，很少闭眼的小艾却一次也没有睁开过。

或许是林栖的话奏效了，小艾的眼珠在手心乱转，但又迟迟没有睁开。

眼见严子逸的表情愈发复杂诡异，结合小艾的异状，林栖心念一动，将手心转向了他。

霎时，严子逸眼睁睁看着林栖手心的裂缝张开，露出了一只暗金色的眼睛。

那眼睛上下打量了严子逸一番，瞳孔微缩。

林栖立即就从掌心的视角看到了一团彩色的模糊人影，小艾看到的严子逸仿佛被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只剩下颜色各异的色块，根本看不出此人是谁。

就跟审判监狱中，小艾看林栖的最后一眼类似，不过小艾此时并没有闭眼。

林栖怀疑那一眼可能把小艾的眼睛看坏了，不然过去能清晰地看清人脸的小艾，为什么此刻一看人就像打了一坨马赛克。

希望小艾本体能够自我修复，不然林栖可不知道上哪找能给超凡能力看病的眼科医生。

严子逸此时被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他指着小艾，对林栖道：“林…林哥，眼睛！”

“嗯，我当然知道是眼睛，介绍一下，这是我拥有的筑梦碎片带来的超凡能力，虽然它只是一只眼睛，但你可以叫它小艾”。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严子逸总算知道林栖在跟谁说话了。

他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以为林哥疯了。

等等，他突然反应过来，正常人会给一只眼睛起名字吗？

严子逸突然不确定起来，正常人会吗？

应该，会吧。

就像有的人会将芒果核当成宠物养一样，一只眼睛也可以拥有名字的吧。

在思维的极限拉扯中，严子逸一下子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不过，他此时并不明白林栖叫小艾出来的用意。

“林哥，你要用……”他思考了一下，觉得用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尊重，于是换了一个说法，“你要让小艾帮你做什么？”

林栖此时已经收回手，他将小艾面向自己，果然见小艾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意识到，小艾不是不愿意睁眼，而是不愿意睁眼看他自己。

除了在审判监狱内的那一眼，林栖想不到有别的理由，导致小艾不愿意看自己。

影响不大，林栖也没有用另一个视角欣赏自己帅气容貌的爱好，只要小艾愿意睁开眼，一切都好说。

听到严子逸的提问，他抬起头看向伞顶，仿佛透过伞看到了两人上空的景象。

随后，他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那还用说，你不好奇所谓的‘太阳’是真的太阳，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吗？”

林栖曾经试图以肉眼去看太阳，但那刺目的光，根本无法令人直视它，所以他才会呼唤小艾，如果连小艾也没办法看清的话，那他们就只能真的“看天意”了。

随后，林栖将虚握的左手由阴影下伸入阳光中。

炙热光线带来的烧灼感随即出现在他手上。

林栖手心朝上，将手打开，他呼唤道：“小艾”。

那掌中的裂缝瞬间睁开，暗金色的瞳孔倒映着他们头顶的天空。

林栖闭上自己的双眼，清晰地看到了小艾眼中的景象。

没过多久，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同时内心飙出了优美的人类语言：草！指一种植物。

严子逸看到林栖的笑容，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他看到的东西到底是好是坏。

“林哥，你看到了什么？”

没想到林栖收起笑容，十分正经地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严子逸，你跑步跑得快吗？”

“跑步？”严子逸不明白林栖问这个干什么，但他还是如实回答：“应该还算快吧。林哥，这跟你看到的东西有什么联系吗？”

“唔，没什么联系”，林栖将手收了回来，故作风轻云淡道：“只不过是等会逃命需要用到而已”。

“什么？逃…逃命？”严子逸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栖挤出一个微笑：“现在还不着急，保留体力，我们照常走”。

说完他就迈步继续往空中黑影的方向走去。

严子逸连忙跟上。

他边走边问：“林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栖回想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东西，语气飘忽：“你见过向日葵吗？”

怎么又是他听不懂的东西，严子逸不明白：“向日葵？这跟向日葵又有什么联系”。

怎么说呢？

在小艾的视野中，林栖看到他们头顶那个发光的物体的确不是太阳，至少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太阳。

那是一个形似圆盘的发光体，正是因为它会发光，所以在刺目的光线之下，才掩盖了它的一切异常。

林栖觉得自己的大脑受到了污染，但不能让他一人被污染，他尽可能形象以及详细地将自己看到的景象描述给严子逸听：

“你知道瓜子最开始什么样吗？在向日葵成熟之后，作为种子的瓜子会密密麻麻地挤在花盘中，我们头顶那个东西，跟向日葵种子成熟后的样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在向日葵花盘中的是黑色的瓜子，而在我们头顶的圆盘中，矗立的是倒挂的人”。

严子逸被林栖所描述的场景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实在不能想象，什么样的人能够倒挂在“太阳”上。

“可，人怎么会倒挂在上面？”

是啊，哪个正经人会被倒挂起来，还是倒挂在“太阳”上？

林栖道：“所以，那不是普通的人，应该也算不上活人。它们没有皮肤，血肉裸露在外，是无皮的倒吊人。它们密密麻麻挤在圆盘中，甚至还大小不一，比不上瓜子那么整齐”。

这已经不是整不整齐的问题了，严子逸听完后瑟瑟发抖，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它们会掉下来吗？”

“不，不”，林栖走在前方，此时他侧过身看着严子逸，脸上表情淡然，令严子逸生出了一丝希望，特别是林栖还摇了摇头。

但接着，他就听见林栖用佛祖普度众生般的表情吐出了恶魔低语般的内容：

“你应该问，它们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在我们行走的这段时间，它们已经持续在往下落。那些无皮人被‘太阳’里伸出的手抓住了左脚，它们倒挂着盯着地上的人，正在慢慢下降。用不了多久，第一批无皮人就会掉到地上”。

严子逸根本不敢想象，等到无皮人掉到地上后会是一副如何诡异的场景。

他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说多说，默默拉近了和林栖距离。

虽然是大白天，但他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不，应该说，他们本来就身处于一个噩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