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阁,先生们读书歇息、探讨学理之地。

云飞扬刚跨过门槛,就感觉八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除了学院的先生们,还有镇上的老熟人。

倾慕自己的柳如烟、林飞燕,常和自己喝酒的李大爷,还有差点盗了自己钱财的蒋千。

云飞扬扫了两眼,便迅速低头,表现出谦卑的姿态。

“来,大家都坐下说。”

水镜先生把右手往下压压,笑着招呼众人坐下。

此刻正值上课时间,有四名先生在授课,余下的空位,刚好够坐下众人。

当然,就算是有空位,云飞扬也不会坐,也不敢坐。

水镜不仅是斋心院山长,还是江夏镇民众推选出来的掌权者——“三老”。

云飞扬就是再不会察言观色,也知道这是一场事关三人孰是孰非的“庭审会”。

水镜把戒尺往桌上一扔,带着质问的语气说:“郑春夜,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噗通!

郑春夜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重复着一句话:“先生,学生错了!请您宽恕学生这一回吧!”

“起来回话。”

大概是看他认错态度还算不错,水镜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学生昨晚打了云窗友大概……大概……”

郑春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下,他还在仔细回想,是以说话吞吞吐吐,

“一百零一下。”周婷急忙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

云飞扬有些愕然,心想莫非周婷也和自己一样,有着奇异的记忆力?

“我讨厌人……”周婷刚开口解释,就发现先生和镇民们面露凶相。

只有郑春夜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云飞扬则一半是疑惑,一半是诧异地紧盯着她。

“你讨厌人?”云飞扬诧异地问,“周同窗,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讨厌人背后评价我的外貌。”

“然后呢?”云飞扬追问。

“你是不是有次跟秦川说,周婷屁股大,好生养?”

“对不住,我是说过。”

云飞扬拱手作揖,向她诚挚致歉:“当时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这么介意,抱歉抱歉。”

“开个玩笑?”周婷呵呵一声,反问道,“如果我开玩笑说,你云飞扬徒有其表,你会不会介意,会不会记仇?”

“不会!”云飞扬摇摇头。

不是在意的人说这话,他确实不会介意。

世界上总有人喜欢你,也总有人不喜欢你。

若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人生便会陷入自我不断怀疑。

毕竟对待同样一件事,每个人的看法不可能都一样。

“你是不介意,可是……”

“好了,此事暂且不提了!”水镜抬手打断了她,身子微微前倾,“周婷你说说,为何你记得是一百零一次?”

周婷解释说:“学生数着呢。”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

我那句玩笑话给她留下那么大的阴影吗?

江夏镇的男女老少,不也这么说吗?

云飞扬有些诧异,这句话没有任何贬低和侮辱的意思,对方怎么就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呢?

他想不通。

郑春夜继续讲述起来:“学生昨晚打了云窗友一百零一下,之后他就倒地不起。”

他吞了吞口水,解释说:“学生对天发誓,所使用的的法力并不会致命,顶多让云窗友受皮肉之苦。”

“是吗?”

水镜看向云飞扬,向他确认道。

“前面打的是,最后那一下就不知道了。”云飞扬回答道。

郑春夜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出有些警告意味的话。

“云窗友,在各位先生和各位乡亲面前,你就实话实说好吧?”

“我已经不省人事,怎么知道?”云飞扬语气平和地说。

“……”

郑春夜张口结舌,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破绽。

“你继续说。”

双手按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水镜,不置可否地地说道。

“学生和周婷立刻施救,发觉云窗友了无生机后,我们慌乱极了,扔下戒尺就往家跑。”

“良心实在过意不去,便在寅初再次返回,却发现云窗友和戒尺都已消失不见。”

郑春夜轻轻捶着胸口,就仿佛心在滴血一般。

嘿,这小子竟然跟我学,将真假掺杂一起。

云飞扬蹙眉正要反驳,没想到柳如烟却先他一步,朝对方提出了两大质疑。

“你俩是亥正二刻路过我家客栈的,要是没记错,你们是悠闲慢走的。”

“子初时,飞扬回到了客栈。而在这之后,我并未见街上有你俩。”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首先两人并未慌乱至极,不然不会悠闲慢走。

其次,他们并没有返回。

“我们用了飞行术。”周婷解释说。

柳如烟眯起眼睛笑着说,她昨晚在客栈房顶赏月到日出,没看到镇上一人御气飞行。

郑春夜没有出言反驳,不过脸上流露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不信!

这是在场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来的情绪语。

云飞扬也心知肚明,柳如烟对她一见倾心,大家老早就知道,有了这层关系,不管她说什么,郑春夜都是不信的。

其他人,也是持怀疑态度。

柳如烟补充说,昨夜与出来闲逛的林飞燕在一起,她可以作证。

转念一想又感觉不稳妥,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她把目光移向了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瞟向内院外的蒋千。

“你说还是我说?”

蒋千使劲嗯嗯了两声,好似喉咙卡了什么东西。

他一脸疑惑地问:“说什么?”

“寅初左右,你在干什么?”

“大晚上的能干嘛,家里睡觉啊!”

“是吗?”柳如烟身体前倾,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说。

“不然呢?”

“要不要我和飞燕提醒提醒你?”

故作镇定的蒋千急忙转头,却看见林飞燕嘴角扬起坏笑。

“第二次被我……”

蒋千豁然起身,一脸严肃地朝水镜说:“三老,我昨晚手痒,又在寅初打洞偷东西了。”

“但是一无所获!”

水镜本想发火,一听到他这么说,前倾的身体又坐了回去。

“这么说,你看见如烟姑娘在房顶赏月?”水镜问。

“看到了!”

“你可曾偷云飞扬的财物?”

“偷了,不过没得手他就活过来了。”

“你确信,他当时确实死了?”

“死了。”

蒋千点点头,扫了一眼规规矩矩站立的云飞扬,“死的不能再死。”

“有没有神秘人救他?”

云飞扬不禁在心里赞叹,先生厉害啊,不愧是镇上法力最强的男人。

他只是讲述了一遍,先生就能抓住事情的主要疑点。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混账话!”水镜重重地拍了拍扶手。

蒋千一激灵,有些委屈地说:“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身边没有人。当我摸他身上东西的时候,他突然就醒了,吓得我以为撞见鬼了。”

除了云飞扬一脸平静,其余人都是一脸诧异。

“他突然站起来,我就……就吓了一跳,本能本能。”

蒋千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

要是换了镇上任何一个人说这话,在场的十个人都是不信的。

不过蒋千说这话,他们是信的。

蒋千的本性,就是胆小怕事。

“你摸他财物的时候,一定再三确认了他的情况,对吧?”水镜再次发问。

“是!”

“灵魂可曾归位?”

“不曾。”

“预计死了多久?”

“身体还有余温,大概不到半刻钟。”

水镜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扫视了众人一圈,问柳如烟:“如烟姑娘,咱们镇上有能让人起死回生之人吗?”

柳如烟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没有,除非三老您出手。”

“老夫会起死回生之术,可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

众人齐刷刷看向云飞扬,脸上写满了疑惑。

大家别看我啊,我知道了也不能说!

云飞扬摇了摇头,良久才说:“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阎王看我死得冤,放我回来了吧?”

“哈哈哈……”

除了“受审”的三人,余下的都笑了。

蒋千边笑边说:“要是枉死之人都被阎王放回,大概冥界就要空了。”

厅内突然安静,只剩下他吱吱吱的怪笑声。

“嗝!”

意识到说错的蒋千,立刻收了笑声,歉意地说,“抱歉,失言了失言了。”

而后默默地坐下,尴尬地朝林飞燕重复说了三次“失言了”。

“李老,郑春夜是几时找你仿制这把戒尺的?”

水镜看了看桌上的戒尺,和颜悦色地问李毅。

“具体不清楚,不过他来了很久,我才听见巡夜的报子正。”

水镜点点头,在微微转头看向三人的同时,脸色瞬间变得严肃。

“跪下!”

噗通两声闷响过后,三个人跪倒在了水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