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千霆要杀他,边关却伸手阻止了,反手丢了个姜涛给他的隔音阵。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卢汉面前,看着这个差点杀死他的男人,说道:“我今天三个没想到,第一没想到你底子这么足,第二没想到你轻功这么好,第三没想到你能这么干脆的赴死。”
卢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他的长刀醒狮,意图明显。
边关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追问道:“除了林家,到底是谁,想杀了你?”
隔音阵内一片死寂,蓝千霆没想到边关还想掺这趟浑水。
卢汉第一次认真打量了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满腔的热血从眼神中就能看出。
他低头想了想,拐了个弯道:“杀了我吧,这才是你们想要的,用我的头,去换你们的前程。”
“为什么?林家恨你但不敢动你,伤你的人其实只是给你下了封印,我原以为你给我们下圈套是为了突破封印,可是你居然真的心甘情愿去死?”
卢汉再一次打量起这个孩子,虽然战斗技巧很生疏,但是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像一个孩子,他思考事情的眼光,更像一个知识健全的成年人。
他微微皱眉然后释怀道:“你真的很不错,像你这样的,在以前一定是个很好的庄稼人。”
见卢汉顾左右而言他,边关则是换了个方式问:“是不是和石龙寨,和石龙寨的百姓有关?”
卢汉面色凝重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知道太多,会死的很快。”
“那又怎么样,我哥教我,大丈夫行天地之间,见青天白云,踩黄沙厚土,当存仁义之心,行侠义之举,虽死而不足惜,只是这点事我就怕,还当什么灵武卫,练的什么武,修个屁的道。”边关认真道。
边关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是他觉得,这样被百姓称赞的人,这样被兄弟爱戴的人,不能这样就死了,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他只是想知道,事情原本的样子。
所以姜涛说他,古道热肠,但是容易被自己的热心坏了大事。
卢汉吃力的抬起手,胸口的伤口在慢慢愈合。
他重重的拍了几下边关的肩膀,感慨道:
“哈哈哈哈,你小子道理挺多,哈哈哈哈,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哦,小子,今日,我便是死,也说不得。你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但是这个世道,有良心的死的最快,你要真想做什么事,当个光明磊落的灵武卫,当个大侠,你只有比他们更狠毒,更果断才行。”
说完他又大笑几声,说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给别人上课,然后就闭眼藏舌不出声。
边关正苦恼挠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卢汉死也不肯说出来,而一旁的蓝千霆却很是理解,有时候身处旋涡之中,一旦说话,遭殃的不一定是自己,还有可能是自己在乎的人。
有时候这比自己死更让人难以接受。
他用枪刃拍了拍边关,想让他走开,准备一枪解决了卢汉。
边关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无话可说。
是啊,他一个普普通通的灵武卫,又能做什么呢?能改变什么呢?既没有高超的实力,他爹也只是个巡检局局长,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实际上不过就是个小人物,对上真正的大人物,还是不够看。
他不是不想阻止,而是真的没办法,难不成靠自己一张嘴就让蓝千霆住手?
这一次是边关真正的感觉到无力,即使他早就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刚刚一秒,他脑海中略过了一百种方法,但那都是基于他有一个很强的背景或者很高的实力的情况下,可这两者,他现在都不具备。
他什么都不是,他只能颓坐在主院的梁柱下,看着卢汉被杀死,看着事情被掩盖,却什么都做不了。
曾经姜涛和他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能有一二所成便是幸事。
当时他不以为然,觉得事情就应该是他原本的样子,妖魔,那是他们不讲理,就该打杀,可人怎么会不讲理呢?
该讲理处就讲理。
可他感觉自己还没明白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儿,现实就以一堵墙的强硬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压得一动不动了。
卢汉淡然道:“不是所有事都有结果的,对得起自己就行。”
边关没有想到,现在最困扰的反而是自己。
卢汉继续道:“我来时,这里荒无人烟,那时我种下一片种子,现在稻米多的快没过我的腰了,麦浪拍打着我的身子,这就够了。”
蓝千霆有些意外的看了卢汉一眼,这个江湖人称青石铁臂硬卢汉的人,居然也能说出这么诗一样的话。
他又转过头去看向边关,他此刻没动手完全是因为边关,不然早就一刀砍了卢汉,再有情有义的敌人,那也是敌人,对付敌人,蓝千霆可没那么犹豫。
边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失态。
对啊,杀了他不就够了吗?那么多事情何必刨根问底呢?
是,有人幕后指使,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就是有滔天的血案和冤情,那也和自己没关系,你边关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这些大人物的事?
想到这儿想他用手擦了擦胸前的铠甲,刚刚制成的铠甲因为战斗蒙上了一层灰,擦拭处亮出一抹海蓝。
他怔怔的盯着胸前的那抹蔚蓝,他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也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可他就是不甘心。
很多个“为什么”被一个“凭什么”堵在了胸口,愁肠百结。
看着这副铠甲,边关想起开学典礼那天,老校长说,事情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们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边关喃喃道。
胸口忽悠一阵心悸,不知怎么的,又平和下来。
眼前,蓝千霆高举玉虎鸣,准备一枪结果了卢汉。
原本有些凉意的秋风变得肃杀,雨幕和乌云构成了凄冷的天地,泥水溅起,污了卢汉的裤脚,他却双手一摆,坦然赴死。
蓝千霆一刀劈下,却没见人头落地。
“要我说,还是先等等吧。”一个略带邪气的嗓音传入耳朵。
来人生生抓住了蓝千霆的枪刃,任凭他怎么使劲,也无法扳动分毫。
他一脚踹飞枪身,左手插兜,穿着黑色皮衣皮裤,衣服上有些银质铆钉铁片,脚踩高帮皮鞋,头染白毛,气质狂妄自大。
他一把抓起卢汉,道:“这个人,我要了,你们,有意见吗?”
此时边关和蓝千霆已是无力再战,后方冲来两道身影,一白一青。
“你小子,敢抢我们的东西,姓甚名谁,报上名来,不然待会儿爷爷打杀了你,都不知道你是谁!”
说话的正是边关的师父,郁谢林。
那人先是怪笑一声,然后恶声道:“影堂要的人,你们也敢出手阻拦,莫说是你,就是沈翩来了,又如何?他敢与我影堂作对?”
郁谢林不屑笑道:“你是真傻假傻?你充其量就是个五品中段,不说和我比如何,比我旁边这位都不一定能赢,况且我们有两人,你只一人,你哪来的自信胜过为二人?影堂再厉害,和现在的你有什么关系?”
“老东西,你也配和我谈实力,就是你们二人一起上,我鬼龙又有何惧之?”自称不屑道。
“蠢货。”
郁谢林骂了一句,然后又对身边青色制服的斯文中年男人道:“窦道友,这次就我来,刚好我这些天输钱的怨气没出发,这找倒霉的找我头上来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说完从宽大袖袍中掏出一白玉之物,默念口诀插在了手腕处,正声道:“凌云战甲!武装!”
手腕处幻形器冒出白云朵朵,裹住了他。
而对面的鬼龙也不甘示弱,掏出一枚黑金色的龙纹幻形器,邪笑一声道:“邪能狂潮!”
阵阵黑烟冒出,笼罩在他身上。
“战甲吞焰魔龙!武装!”
黑色烟雾化成黑龙,口吐火气,从上而下瞬间冲下。
而那边的郁谢林早已武装好,战甲如孤云一般清幽典雅,铠甲外形圆润,甲面优美流畅,白玉之姿。
他唤出一把长剑,直接冲向还未武装完成的鬼龙一剑把他砍进卢家大院内,房屋几近倾颓。
“还武装,你也配用战甲?”郁谢林呸了一声,丝毫没有得到高人的仙风道骨,倒像是个久混山野的江湖人。
被踹进墙壁的鬼龙直直撞了三间,才堪堪停了下来。
强烈的余威令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生。
和他一同前来的,是资深的老教师五品中段窦谷韶。
他摇头笑了笑,似乎是在嘲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修。
鬼龙挣扎想要起身,却被再次踹进了墙壁里,面前的白玉战甲,看着华贵典雅,没想到手段却如此暴力。
鬼龙一时间有些犯了难。
郁谢林却有些不爽,什么毛头小子也敢招惹自己?
他一脚踩在鬼龙的腰带上,道:“你凭什么敢对我出手?江湖规矩尊老爱幼你知不知道?老人家你也敢动手?你真是石头放在鸡窝里—混蛋你!要不是老人家我身手还行,指不定就被你打死了。还一个人对我们两个人动手,你们魔修是把脑子也给修坏了。”
说到此处,他气不打一处来,又给了鬼龙一巴掌,气愤道:“老子本来是来看徒弟发挥聪明才智的,结果你小子想截胡不说还想对我们动手,真他娘的瞎狗日,爷今天就告诉你了,不把值钱的东西留下,你甭想走。”
说罢老人解开铠甲,掏出一捆绳子把鬼龙两手一抓,一捆,然后压在地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身上,一脚踩在背上,一脚踩在地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样子,完全不像一个道门子弟。
鬼龙深感屈辱,他本以为只有两个毛头小子,所以就自己一个人来了,没想到俩小子还有老头撑腰。
虽然对面有两人,但是鬼龙觉得自己未必打不过二人五品之间亦有差距。
就在他以为要光明正大的和这老头子打一架时,谁想到这老头子先他一步武装好了,然后一脚踹飞自己打断武装。
“你不是名门正派吗!哪门子会使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想,还敢自称正道!老家伙你比我还魔修!”鬼龙吼道,不甘和屈辱在此刻化成了怨气。
老头子直接一巴掌抽在鬼龙的脸上,嘲讽道:“对付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货,就该比你们更下三滥,更阴损,不然还在你对付你们?名门正派?你们给那帮食古不化道傻子套上的枷锁,凭什么要老子也穿上?老子是你父亲?什么都得听你的?怎么修为这么高还这么见识浅薄呢?这么多年功白练了吗?还是说脑子已经被灵药化合剂占满?怎么会这么蠢!”
鬼龙越听越烦,这老东西不仅要打自己,还喜欢碎嘴,可是自己又没办法,缚灵锁早就被戴在了手上,现在身上的灵穴全被封住了自己没有丝毫办法。
不过他也嘴硬,任郁谢林怎么说,他也不肯松口,只是死死地盯着天边,希冀着有人能来救自己。
一旁的边关则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之前光知道师父的嘴很厉害,没想到这么会贬损人,自己和他一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见鬼龙一言不发,郁谢林道:“你既不开口,就别怪我用其他手段了。”
说着拎起鬼龙脖子就要施法。
这时一个厚重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他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背着把刀的高大男人站在蓝千霆和边关中间。
“道友,是否过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