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过去,将人们从睡梦中唤醒的,不是公鸡的打鸣声,不是打更人的敲更声,也不是小摊小贩的吆喝声,而是喧嚣的攻城声音,那铺天盖地,几乎要将守城人都吞噬的攻城声音。
西疆军赵雷利来了!
赵王李羡打的就是时间差,一路人马攻占应天城,控制应天城,守住应天城,第二路人马打入应天宫,趁万寿节控制李基,与大多数文臣与家眷,第三路人马驻守宫外京郊,同时应对从京城之外赶来勤王的各路宗室守备将军。
然而已经在里面烧杀了一天一夜,宫宴上人几乎要砍杀完了,李基的影子还是没看见。
他一直以来听到的,看见的,都是李基沉迷女色,不堪大任,滥用酷吏,对世家赶尽杀绝,他被底下谋士们吹捧,认为自己这一番,只要振臂一呼,必定千呼百应的,拿了李基之后,自己再拿出清君侧的缴文,当着天下的面,剐了郑开,为天下人复仇……
然而没想到起势之后那群老头子依旧站在李基的那一边,那郑业老不死的,硬扛着打了一天一夜,活活累死在大殿门口,将满腔热血都洒在应天宫的大殿上,从此只要李基不死,他的牌位就会立在英华殿内,长伴李氏祖宗身边,享受李氏人供奉的香火。
这更激起了昙朝所有文臣武将的同仇敌忾,全部撸起袖子,拿起了刀箭,砍向那群禁卫军。
那群关起来的命妇们顿时没了用处。
只有那等贪生怕死的人,缩着脑袋,一动不敢动,就算有投降之心,也不敢主动表示出来,生怕被那些个激愤的官员拉出来忌旗。
应天城里因为着人们殊死抵抗,除了抢的出来无数的金银财宝美女佳人,那些个大家竟然没一个肯降的。
他亲自坐镇京郊,一时间心里竟然涌起了无力的感觉,事情已然进行到了这一步,逆军已然失了先机,再无法一击必胜,拿住李基应付接下来的各路军马。
“你总是做什么都不能成功,你就是个吃干饭的废物,活着浪费空气!”女人尖厉的声音荡在空中……
“娘,你别离开我……”孩子哭泣着绝望着看着远走的女人。
“滚开,别拉我衣服……”女人嫌弃地将他的小手丢开。
他永远记得清楚,女人将他跟父亲丢下,走到那个穿黄袍的男人身边。男人给她戴上了灿烂的凤冠,鲜红如同神仙妃子的宫装,她就那样满脸灿烂的离他而去,她的眼睛丝毫看不见他跟卑微的父亲。
他也是先帝的儿子,比李基年长许多,那先帝虽然懦弱,在女人这方面,却好人妻,勾着他的母亲生下了他,也因为他的缘故,他父亲的爵位没有被降,依旧到他这里还是亲王。
亲王有什么用!一辈子他被人瞧不起,明明皇后没有生育,没有嫡子,大家都是一样的,他是先帝的长子,却只能盆个懦夫为父,看着母亲弃他而去,母亲在应天宫又不为其他高位妃嫔所容,最终太后发力,以祸乱宫廷为由,将他的母亲乱棍打死,落得凄惨的下场。
她死的时候他就紧紧闭嘴,再也没有宵想过自己也是龙子。李氏皇族从来都懦弱无能,不能庇护自己的妻子儿女,薄情寡义,任由他们的妻子儿女被人凌辱至死。
如果当时自己上位,是不是就能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不会让那些女人害了她?
如今京郊大营已经被策反,不动也得动,掌握在自己手里,但他毕竟舍出去了一个女儿,一个王妃。
“报!赵雷利雷霆之势,已经攻入应天城南门,占了城头……”
“报,据探子来报,应天城大户派出部曲,联合赵家军,已经形成围包之势,我军被困城没,无处可躲……”
“报……探子来报,赵雷利先锋已经攻入应天宫,王妃无法脱身……”
“报……探子来报,赵雷利已经控制应天宫,李基发出缴文,宣布向天下发布昭告,讨伐逆军!”
随着最后探子的回报在群情激愤中被李羡以祸乱军心为由,宣布拉出去斩首,再没有新的情报传出来。
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他从来没觉得这么难熬,心也乱的厉害。
谋士张羌文当机立断,跪请赵王李羡带军撤往东南,那里是赵王的封地东南城,以图后效。
攻入应天城与应天宫的将领都是他暗地里扶植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京郊禁卫军内掌握实权的将领,对他自是忠心耿耿,如今竟然没有想到战斗力这么弱,竟然比不上一个远道而来的边疆军。
张羌文劝说,“赵王莫气馁,这边疆军整日里,跟西域王周旋,身经百战,战斗力自然不消细说,只是这赵雷利在内斗上勇猛无常,在对付西域方面却懦弱无能,要不然,公主如何能被那西域王折磨……赵王可利用这一点,鼓舞全军上下气势,退避东南,待重新上下整备,再来讨伐,更何况,小姐快要生了……经不起惊吓折腾了……”
李羡听了,这才点点头,目光阴冷地看过站着的一排谋士,这里有被郑开陷害过的人,有被世家排挤过的人,有被内阁几个老头子设计获罪永不录用的人,因为他的开明,都来投奔他,请他收留,希望能另辟蹊径有所作为,如今他按着大家的意思,蛰伏待机,准备了多年,一朝气势,竟然溃如洪水!
李羡有心想训斥着什么,后面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在外面嚷嚷起来,“王爷,王爷,小姐肚子有些疼,有些见红,请您过去瞧瞧!”
李羡对张羌文点点头,说,“先这样,你先总揽撤退一事,总之,要让李基清楚,我们不是溃败,而是考虑天下苍生,不忍应天城百姓再饱受兵乱,这才退居东南。那些虏到的财宝美人,登记造册,等到了东南,本王要论功行赏。”
张羌文连忙应了。
李羡急忙跑到后面大帐内,坐到女子身边,这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看起来已经六七个月了,但脸色依旧光华,看起来就是个雍容华贵的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