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弋常泽骑马停在队伍的最前端,见栀柔向他走来勾了勾唇角。
栀柔刚喊出将军,弋常泽就打断了她,向她伸出了手。
“上马。”
栀柔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还没做出反应,弋常泽以为她是上不来,利索地翻身下马。
单手环住她的腰,几乎是往上一甩,她都能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在发力时肌肉的变化。
下一秒栀柔稳稳坐在了马上,随后弋常泽上马,坐在她身后。
栀柔张张嘴想说什么,弋常泽似是料到她会说什么,道:“你这个小身板,不骑马三五日都不一定能走到京城。”
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的脸几乎贴着自己的脖颈。
呼吸都有些错乱,根本说不出她可以和货物坐在一起或是男女有别这样不妥的话来,只能愣愣地点头。
而弋常泽心想,太瘦了,整个人也就只比自己的盔甲重那么一点点。回京之后是要好好养养了。
左手搭在栀柔腰间时,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一颤,然后抑制着自己不要动。
弋常泽还是冷冷的表情,眼底却充满了笑意。
但也只是转瞬即逝,转过头压低声线显得严肃,“众将士听令,前进!”
“是!”声音几乎响彻北境。
弋常泽就那样抱着她,眼神里的情绪翻滚。
终于抓住你了。
弋老将军老来得子,他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直到对他最好的阿姐进宫当了皇后。
人人都说弋老将军命好,弋大小姐命好。
可是好在哪?
从家人宠爱、众人攀附的大小姐,变成了徒有其名的皇帝的附属品。
那年他进宫看望阿姐,就发现她被皇帝罚跪在雪地里,只因说了句皇帝多敬妃太过骄纵。
阿姐从未弯下的脊梁此刻因为寒冷而蜷缩在一起。
他想告诉父亲母亲,阿姐却说不可与皇家撕破脸。
从那之后他不要命地练习,小小年纪弄的一身伤,然后乘着夜色翻墙去看阿姐,他认真地说:“阿姐,我会变得很强,强到不用忌惮皇家威严。”
阿姐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告诉他:“阿姐自然相信泽儿,只是这话可不能同别人讲去。”
弋常泽身上的伤不断叠加,害怕父亲知道后便不再让他高强度训练,只硬撑着。
也是因此,他遇到了那个命定中的她。
身上青青紫紫全是伤,弋常泽还是来看阿姐,只是还没有开始翻墙,昏昏沉沉的大脑先一步罢工。
晕倒前,他看到了一位仙女,长着银色的头发,好美……
醒来时,弋常泽嘴里塞着瓷勺,口腔里是难以忍受的苦。
一张脸皱成一团,直接吐了出去。
小姑娘的脸鼓起来,生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熬了好久的药啊!”
白白嫩嫩的手掐住他的脸颊,弋常泽正是虚弱的时候一下子竟没挣开。然后剩下的小半碗药就顺着喉管滑了下去。
弋常泽忍不住咳嗽,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回去。
小姑娘撇了撇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你等着,我去叫人过来。”弋常泽看着她一蹦一跳着出门,银色的发丝牵动光线系在他心头。
皇后看到弋常泽后无奈地说:“泽儿以后莫要这样拼命。”
弋常泽没说话,反而问她:“阿姐,那个女孩是谁?”
皇后回答:“她是御医家的小闺女,小小年纪天赋可了得,她现在还给阿姐看病呢。要不是她今日来找阿姐,不知道你要在那雪地里躺多久。”
后来他知道皇帝不待见阿姐,从不叫御医给她看病,小姑娘是神医家的,竟是能做得比普通御医还要好。
往后,小姑娘顺路会给他带些药,偶尔还缠着她玩游戏。
他只记得女孩鲜活得像是绽开的牡丹花,热烈、自由。
他期待每一次与她相见,她叫自己哥哥……
弋常泽回神,搂住栀柔的手又紧了一分,那天分别明明约好了明天再见,她却再也不见身影,银发的小仙女就这样如她来时匆匆离开。
“对不起。”弋常泽小声说着。
栀柔只感觉耳尖一热没听清,“将军,你说什么?”她疑惑反问。
对不起当时没有能力反抗皇帝妖女的谎言,对不起那么晚才找到你。
他挺直腰板,压下眼底的阴暗淡淡说道:“没事。”栀柔不再多问。
接着弋常泽不动声色地贴近她的脖颈,记忆中淡去的草药香又重新鲜活,就像那天她高高挥舞手臂朝他说着明天见。
栀柔很不自在,除了被打已经太久没和别人有过肢体接触了,四肢僵硬就像冻住了一样。
她不明白,弋常泽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好。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面孔或许是一大理由,但堂堂弋大将军,怎会为这一副皮囊做出会惹怒皇帝的事来。
栀柔出神地想着,时间悄然间过得很快。
同时,皇后收到了弋常泽的来信,也知道他们明天大抵会到京。褪去妆容后的脸显得苍白,此刻扬起笑容,对着嬷嬷说着。
“清溪,明日给本宫准备件素净些的衣裳,再把柜子里那件镶玉的珠钗包好。”
嬷嬷也是位面相慈善的妇人,跟了娘娘几十年了。她没想过问娘你娘为什么会那样开心,她只知道娘娘久违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笑着应了声,脸上是掩不住的开心。
赶了两天路,终于在黄昏时分看见了京城。
栀柔轻轻触碰了一下弋常泽牵着缰绳的手,道:“将军,栀柔还是下来吧,这样会影响你的声誉。”
她的脸还是半掩在黑袍下,回来的路上人不多,但也几乎到她能忍受的程度了。
京城繁华,习惯了东躲西藏的栀柔根本不敢坐在马上让所有人都能注意到她。
弋常泽听出了她话里的请求,他也明白栀柔活在阴暗里那么多年一时半会适应不来。回头看了一眼,离身后的人有一段距离。
他搂起栀柔的腰,把她放在地上。弋常泽弯下腰对她说:“往后走两步,在队伍中间跟上。”
栀柔点头,绕过骑马的人,把自己藏在行走的队伍中间。
她还是抵触和那么多人挨得那么近,但比起供人观看一般,还是藏在人群里降低存在感好些。
之前没有人看到过栀柔的样子,挨得这样近就算有黑袍披着也有人看到了她的长相。栀柔的听力特别好,在嘈杂的人声中也能清晰地听到了几个士兵的话。
“那女娃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医术还那么强,将军是哪得来的人啊。”
“嘿,说不定那就是咱将军夫人了。”
“呦,那这丫头有得受喽,爱慕咱将军的世家小姐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听说那个姜家小姐啊……”
栀柔低着头,身形娇小的她夹在人高马大的士兵中间,从外看什么也看不到,就这样跟着队伍走到了军营,然后又跟着弋常泽去了将军府。
弋常泽说的没错,将军府的下人没有一个人向她投来探索的目光,这让她松了口气。
弋常泽跟一位上了年纪的爷爷吩咐了几句,应该是管家。
回头看向她,说:“跟着林管家,他会带你去房间。我现在要去见皇上,有什么问题就问他。”
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就好像在汇报一样。栀柔点头,“麻烦将军了。”
林管家带着她走了挺远,将军府真是一点都不输皇宫的奢华啊。
来到了一间房间,院子里有竹子,还有不少空地,管家把她带到门口后告诉她:“栀小姐,这屋子隔壁就是将军的房间,过一会会有人安排到这里,有什么事就通知他们找我,当然,您也可以直接去找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