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先天的双生,而是被植入的灵魂。”

逐影的一句话,就让修罗的心脏几乎为之暂停,曾经暗无天日的那些记忆从被锁住的深处涌出,带着狂妄的笑声翻滚而来,让他窒息,无法言语。

但逐影还在继续诉说。

“万劫并不是什么喜欢束缚的人,他自由自在,逍遥天地。但当棋子不受控制时,那就需要一条绳索套在他的脖颈上,让他安安分分的当一条听话的狗。有某者不喜如此,便给他强加了束缚,而那条绳索,就是我,一个被捏造出来的心魂。”

“万劫被折断了翅膀,关进了笼子里,我就是笼子上最后的那道枷锁,若他冲破牢笼,那我必定消失,而我消失,就代表双生的崩溃,哪怕是后天所为的双生,也得受着这般规则束缚。”

“作为被强行塞入躯壳的灵魂,我并不能长时间接管这具身体,也无法自由的调动灵力,我就像是一个恶心的寄生虫。”

紫水晶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他仿佛在人间行走了千年,无人倾听他的呼喊与求救,他孤苦无依,无处安放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房间内寂静无声,众人同情逐影的遭遇,但又无可奈何。

修罗勉强压下心悸,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给万劫带上枷锁的某者,是谁?”

逐影看向修罗,在对方那已经不自觉转变成红色的眼眸中,看到了恐惧与绝望。

“千仞门的神明。”

毒鸠。

“啪嗒!”

不可控制的猛的弯下腰,修罗抓紧桌面,大口喘气,但因为这个名字而逐渐苏醒的记忆让喉咙越发收紧,越发窒息。

毒鸠,毒鸠!

那种百毒入体,脑袋仿佛被腐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刻入骨,埋入土,都无法忘却。

手指无意识的握紧,在桌面上留下深深的带血抓痕,吓得珂珂直接哭出来了。

“修罗!”

对于被过去所困的修罗,珂珂就是他的第二把钥匙,他瞬间清醒,忍着炸裂般的头痛,将身边大哭的珂珂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后背,以示安慰。

“你也曾是他的试验品么?”

对面所坐的逐影抬起头,他像是在沙漠中寻得了绿洲的渴水旅者,盼望着这一切不是海市蜃楼。

修罗抱紧珂珂,为她擦去面上大滴的泪珠。

“和你相反,我天资不够,被强制放入的,是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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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末坐在屋顶上,难得没有吃东西喝酒,只是看着月亮发呆。

他本以为有了两个双生,这百年内帝院将立于不败之地,可未曾想到非但没有护住帝院,还隐隐约约牵扯上了千仞门。

想起了十几年前年前那场几乎毁灭帝院与神炎的灾难,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学生与亲友,想起了自己那至今未归的弟子易晨。

“哥,难道我真的是灾祸体质,就该死在六岁那年么?”

萧末没有回头,以他和萧初这种活了六十几年的双胞胎兄弟,心灵感应的确存在,不用灵力感知也知道对方是否在附近。

萧初站在萧末身后,他面容清秀,身形挺拔,竟然是一副二十几岁的青年模样。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信命,小末,我努力修习,踏入九阶,甚至去触碰那成神之路,都是因为我不信命。”

“哥……”

“无碍,无论你惹下什么麻烦,哥哥都会陪着你,保护你的。”萧初忽然蹲下身,从身后抱住萧末,青年与老者的动作极其不协调,但他们已经在过去的六十几年时光里,这样拥抱过千次万次,“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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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古刹族对风云学院的比赛后,帝院一行人,包括暮色,全都沉默了。

先不说古刹族的实力有多强,光是一个风云学院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两名五阶五级,三名五阶四级,两名五阶三级,还有一人实力不详。

更让人烦心的是风云学院的队员使用的均是一种灵兽——有“天空领主”之称的风云隼,而他们的灵兽化形也十分统一,均是一把扇子。

除了那名实力不详的队员,其余七人联合出击,默契非凡,难以查找漏洞。

若不是蓝蔚云的灵兽善于控制云气,扭转了风向,不然古刹族想要取胜,还是极为困难的。

“风云学院的七个人灵兽均为风云隼,灵器的其中一种形态为扇子,另一种不详,根据他们前几场的比赛,我已经将他们的已知资料整理了出来。”

“而且他们还保留了实力,对战古刹族时,那个叫风铃儿的队员连灵兽都没放出来,就跳下赛场认输了。”

暮色扶着前额,认真审视着每一个字,脑中构思着战术。

“暮色,战术不着急想,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清若浅看暮色的气色不好,实在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今天大家都累了,好好休息。”修罗作为队长,说一不二,直接让所有人都去休息,“小洛,今天你陪暮色睡,别让他半夜偷偷起来布置战术!”

“保证完成任务,队长!”

珂珂自觉的往自己房里走,却发现修罗没有松开手,不由的回头问道:“修罗,怎么了?”

迟疑再三,修罗还是忽略了所有人诧异的目光,把珂珂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却又觉得不妥,探头出来解释:“别想多,她睡床,我打地铺!”

易火低头,易火沉思,易火发问:“逐影,你信么?”

逐影:好熟悉的送命题!

但是易火都问了,哪能不配合?

逐影摇头。

易火:“看吧!连逐影都不信!”

修罗黑了脸:你俩可真有样学样的!

“都滚回去睡觉!”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清若浅凉月对视一眼,悄咪咪的摸回了各自的房间。

易火耸了耸肩,不明白自己学的那么像,为什么修罗会生气呢?

易火继续迈开步伐,即将踏入自己的房间时,却被身后人拽住了衣领。

“小矮子,上哪去?”

炎日扑闪着翅膀,十分有眼力见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再见了主人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苍月和快乐的桨!

“今晚也想一起睡?那去你屋还是我屋?”

万劫耳根一红,若不是知道易火是不通情爱的无感,他简直要认为这一句是请求欺负的邀请了。

“我没想……算了,去你屋。”

杀魂对喜爱之物真的没有一点抵抗力,万劫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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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怪我啊!要怪就怪你太不争气,天赋那么差,而宗门不需要废物。”锃亮的大刀一向是蓝无痕最喜欢的灵器,可现在却威胁着他的生命,“死后别缠着我,我也只是听命办事罢了!”

蓝无痕看着那个曾被自己叫做叔叔的人提着刀慢慢向自己走来,心如死灰。

废物……废物……宗门不需要废物……

大刀劈下,砍向蓝无痕的脖颈,正当蓝无痕绝望的接受死亡时,一柄长枪横空而来,挡住了大刀。

见有人阻拦,男子大惊失色:“谁!竟敢挡我们古刹族办事!”

“你们这些宗族都一个样,表面圣洁道义,暗地里却干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事!”

一袭黑影闪过,握住长枪,蓝无痕只见到一个血色的半圆,再细看时,长枪已划破男人的咽喉,断了他的气息。

转向那袭黑影,原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头蓝色长发随意散着,冷峻的面容毫无表情。

青年看都没看蓝无痕,径直将枪负在背后,稳步离开。

蓝无痕上前几步,急促的问道:“请等一下!敢问恩人的姓名是……”

“无需多问,眼下你应该先担心自己吧!若不想被欺辱,便变成最强的吧!”青年停下脚步,侧脸望向蓝无痕,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许嘲讽,“否则你回去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我的灵契只有二十八,天赋也不好,他们都说我废物……”

“天赋差只是掩盖自己不努力的借口,若是你想做,便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

“那你会做饭么?”

“……”

青年狠狠瞪了蓝无痕一眼,转身离开了。

“凡有诚心,事必成焉,做饭也是一样的!总有一天,我会血刃仇敌,登上这大陆的最高端,去追寻真神的存在!”

青年身形渐远,唯有那句话还回荡在蓝无痕的耳边:凡有诚心,事必成焉!

“队长,队长!”蓝蔚云推了推在观战席上打瞌睡的蓝无痕,“你在说什么梦话?什么诚心,事成?”

蓝无痕靠在座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梦见了小时候的一些事罢了。”

自八岁就和蓝无痕一起长大的蓝岚好奇的问了一句:“小时候?多小的时候?”

看着赛场中央的修罗,蓝无痕勾起唇角:“六岁,我天赋鉴定的那天。”

“队长这么厉害,天赋一定很强,那天吓到了不少人吧!”

“是啊!”

蓝无痕眯眼一笑。

尤其是当我浑身浴血地回到宗门时,那群老不死的,可真是好好的“惊讶”了一把呢!

“小修修!加油!加油啊!”

蓝无痕将灵力夹杂在声音中,让自己的加油声传遍全场,见修罗回头怒视了自己一眼,蓝无痕反而笑的更盛了。

蓝发,长枪,好像啊,真的好像啊!

简直一模一样……

修罗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愤怒后,才上前一步,与风云学院的队长风残云相对。

风云学院是近几年才出现的一个学院,按道理应该没资格参加选拔赛。

一开始观众都以为他们是走后门进来的,然而那一场对战百花谷的比赛,面对满天漫天飞舞,片片薄翼般锋利的花瓣,队长风残云仅只是一挥手中折扇,便令天地改色,一阵狂风刮走了场上数不清的花瓣,准确的钉在了会场的墙壁上,组成四字:风卷残云。

而在面对火麟宗的时候,风清绝摇摇手中的七节紫竹扇,便让乌云集聚,一场暴雨倾盆而下,让以火为攻的火麟宗完全被压制,惨败而归。

就算是在对战古刹族,风云学院也打的极其优雅,一如他们身上的白衣。

“修罗。”

风残云“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扇面上描绘着一幅云海出日图:“风残云。”

“好漂亮的扇子!”

珂珂看着风残云手中的琉璃折骨扇,粉眸一眨也不眨。

“多谢夸奖,若是喜欢在下的扇子,比赛之后,在下亲手做一把赠于你。”

风残云拱了拱手,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引得全场女子怦然心动。

“真的可以嘛?我想要图案是……”

珂珂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修罗打断了:“裁判,开始吧。”

裁判看了一眼周身散发着黑暗能量的修罗,再瞥了一眼还在和珂珂招手的风残云,才宣布比赛开始。

声音刚落,风残云就见对面一袭红影破空而来,折扇合起,横于面前挡住红影,一阵大力自扇骨传来,将风残云震退近十步。

风残云转了转被震到麻木的手腕,皱眉说道:“真不优雅,对战是一门艺术,你破坏了它的美感。”

修罗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啰嗦。”

再次迎上,血红的长枪不留余力的碰撞在折扇上。

“修罗这个状态是怎么回事?怎么与萧老说的‘打翻酱油坛子’那么像?”

易火一边招架着凤清绝的进攻,一边分神嘀咕。

“是打翻醋坛子吧?”

虽然很无奈自己的对手在作战时分神,但凤清绝还是更正了他的错误。

“都怪萧老,天天让我做板栗烧肉,害得我只认识酱油不记得醋了!”

“兄弟你也会烧菜?!别告诉我,你也是你们队里的厨子!”

“难不成你也……”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凤清绝闪躲开易火的一刀,顺便指向台上,“看,那个白胡子才衣裳的就是我们领队,也是我师父,可他从不教我修习,天天只知道吃红烧鲫鱼,把鲫鱼从十个铜币一斤吃到了二十个铜币一斤!”

易火退开几步,正好踩在凤清绝的风场外:“好巧哦,你师父边上那个鸡窝头,就是我师父,把板栗从三个铜币一斤吃到十四个铜币一斤。”

“那……有空切磋下厨艺?”

“可以,就这场比赛以后吧。”

双方的队长听着身后不远处的唠嗑声,都觉得比赛结束后要找自家队员谈谈心了。

一边的风天雷与珂珂也打的火热,虽然风天雷的风挚雷动所附带的雷电之力对珂珂有一定的威胁,但她身形灵活,雷电根本击不中她。为了不让珂珂近身,风天雷将雷电之力布在身周,一旦珂珂触碰到就会被雷阵包围。

反观风无眠与凉月这边,打的就不是那么愉快了。

风无眠以人格担保,他绝对不是故意将凉月的衣襟扯破的,当时他为了闪开凉月的偷袭而向左半倾,可不料被暮色算计,一脚绊在了白锦上,为了保持身体平衡,他下意识向身边寻找可扶之物,结果一手按在了准备送他下台的凉月胸前。

风无眠还没反应过来呢,凉月先惊的后退,这一倒一退,风无眠手中就多了一块黑色衣料。

“我真不是故意的!”风无眠一边勉强接招,一边解释,“我什么都没看到,而且我摸到的是平的!肯定不是胸!”

凉月现在已经穿上了一件银晶甲,遮住胸前,一听风无眠这样说,气的面色发红,双手一连甩出百枚飞刃,直追风无眠而去。

暮色趁机用白锦缠住风无眠的双脚,封死了他的退路。

无路可逃的风无眠只得护住头胸要害,准备死扛,但他只听到刀刃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并未感到任何疼痛。

睁眼一看,那些刀刃全数插在身后的地上,没有一柄击中自己。

正好奇凉月的准头怎么这么差时,微风拂过,风无眠打了个寒颤,然后发现了问题:自己的衣服没了!

准确说是被刀刃划破了衣服连接处,全数落到了脚下。

默默拾起那堆破布,风无眠悲壮无比的说道:“多谢你,起码还给我留了条裤子。”

“哦,”凉月打了个响指,风无眠的腰带当即断裂,“我忘了。”

双手提着裤子,风无眠转身,走到赛场边缘,仰天大吼一声:“队长!我没办法了!”

接着就跳台弃权了。

风残云:……

那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风无眠穿着小三角打吧?就算风无眠不要脸,他还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