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他的这一掌用尽了力气,赵家公子赵尽远顿时被掀翻在地,白胖胖的脸上浮起鲜红的巴掌印。
君洛然的手都打的微麻痛楚。
干什么!站在后方的厉北辰震惊,直接用手打?急忙拉过君洛然的手,小心的捂在手里。
“儿啊!我的儿啊!”老妇人不顾满身的锦衣绸缎,哭喊着爬过来扶住被打蒙了的远儿,看见浮肿的巴掌印,转头责骂:
“她曹依云本身就不是个好东西!如今坑害我儿,死了也活该!”
被绑着的赵老爷也狡辩说:“能嫁进我家也算她积福了,何况这事若不是那陈辽的世子,她也就死不了!你们怎么不去找那世子算账?”
望着赵家满脸的厌恶,恨不得把那死去的曹依云再挖出来唾骂。君洛然气的浑身发抖,险些控制不住炎珑玉,大有召出来把赵家夷为平地之势。
“她自杀,她该死。”君洛然滔天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抽手干净利落的又扇老妇人一巴掌,看着赵尽远反身护着老妇人,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憎恶反感。
右手灵力隐隐乍现,似要破土而出。银牙咬碎着,呼吸都不顺畅,平时清冷碎玉般的声音此刻犹如喝了鸩酒:
“她势单力薄的一个女子,怎比的上你们赵家公子的前途。你们在这享受着阖家欢乐,她只是想去寻姐姐,你们都不放过!”
从小活在锦衣玉食的赵家,对什么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单单不放过一个卑微到只想去找姐姐的女子。
那一抹小小的微光,历经波折也未曾熄灭,但最终还是归于人海。
若是倾禾被人逼的自戕,她君洛然赔上性命也要去千刀万剐了那人。
宋鹤眠眼看着君洛然就要失控打人,连忙上前行礼:“将军,国有国法,切莫意气用事。”
国有国法、内修礼法,外护弱小……
有人说过,切不可对未修灵者苛责。
君洛然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转身推开厉北辰照着赵老爷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本座不立刻杀了你们是因为国有国法,本座有信条要遵,但接下来,本座会让你们比死了都难受。”
倒是那赵尽远识大体,知道这京都的官惹不起,顶着巴掌印磕头求饶:“大人息怒,家父家母只是糊涂了,望大人手下留情啊!”
“手下留情?曹依云的鬼魂可在半夜梦回时,问过你,怎不对她手下留情?”君洛然看那赵尽远磕头,讽刺的问。
老妇人不断的阻拦磕头的儿子,相比君洛然的盛怒,厉北辰则显得冷静的多,抬眼看赵家厅堂的雕梁画壁,笑道:
“阿然不必生气,赵老爷在这两国交融处立足许久,手上生意多,咱们仔细寻一寻,定能找个猫腻判他全家贬为庶人的。”
此话一出,原本被踹翻在地的赵老爷急的扭动身体爬起来,告饶:“大人大人,我们认罪,把犬子定罪吧,我们认罪。”
“老爷!你舍得让远儿下狱吗!”老妇人没想到丈夫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急的又要哭出来。
还真有收获。
不再理会赵家一家人的互咬,君洛然看向外面已经入夜多时,吩咐:“把他们都捆了,去拜访世子。”
暗手上前:“是。”
那世子是爱玩的主,在荆州小镇足足快来了两个月,现在还住在自己包了的客栈里。
街上早已是灯稀人疏,唯有那家客栈还是灯火通明,远远还能听到吃酒调笑的欢乐声。
实在是显得突兀不自在。
君洛然与厉北辰领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杀过去,言丞安推开客栈的门时,那陈辽世子正饮酒欢快着。
“你们是谁?”看见一群人半夜推开自己的门,陈辽世子放下酒杯仔细辨认:“咦,你长的好像那个…那个谁来着?”
“大楚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君洛然,奉吾皇之命到此查案,见过陈辽世子。”君洛然按品阶行礼。
凤戈皓终于想起来,推开坐在腿上的美女,高兴说:“对对对,京都君府君洛然!早就见过你画像,今日可算见着了。他是谁?”
站在君洛然身侧的男子生的轩昂魁伟,品貌非凡,却张了双桃花眼。
与君洛然倒像是璧人一对。
“本王是阿然的未婚夫,大楚的九王爷厉北辰。”不知是为什么,厉北辰着重强调了“未婚夫”这一点。
大楚与陈辽一战,最后攻破陈辽云燕南,直逼京师的就是厉北辰。按理说凤戈皓应该视为仇家,可现在他却一脸敬佩的行礼:
“久闻厉王爷大名,戈皓失礼了。云燕南一战戈皓未能参战,不然早就结识了王爷。”
“世子不必多礼。”懂凤戈皓期盼的是什么,厉北辰客气的回了一句。
哪怕云燕南参了战,他凤戈皓也打不过他。
恭敬的想把二人往屋里请,侧身却看见了赵尽远那个不要脸的,惊诧道:“你个王八蛋怎么跟到这来了?”
“世子认识他?”言丞安行礼说:“臣下是大楚大理寺少卿,此人涉及命案,望世子说清。”
凤戈皓看见赵家一家都被押了过来,自然知道事情多大,一五一十的说:
“我那日撇下侍从,自己跑到村子里随意看看,就看到一个姑娘,在屋子后面哭,我看她实在伤心,忍不住上去问问,问她是不是走丢了……”
曹依云破涕为笑,说哪有这么大的姑娘走丢,后面就是自己的家。
凤戈皓好奇心重,询问她哭什么。
曹依云本来不会对外人说,何况又是个男子,但许是憋得久了,浸泡在苦海中呼吸不上来,把任何一个过往好奇的鸟儿都当做了信笺。
说不出来的话就写在信纸上,寄给山中无人的地方。
好歹是世家子弟,凤戈皓听完后简直想冲到赵家活剥了那个恬不知耻的狗东西,但又想到这毕竟是大楚的领地,不能惹事。
于是想了个办法。
客客气气的到赵家宅中,规规矩矩的吃了饭喝了酒,明明白白的说,你再凌辱曹姑娘,我明日就派兵来屠了你们村。
说到这,凤戈皓顿了下,又说:“后来我就没有看到曹姑娘,再问这龟孙儿,才知道他给了曹姑娘盘缠,送曹姑娘去北方了。”
送曹姑娘去北方了……
去北方寻姐姐,是曹依云最大的期盼。为此她起早贪黑,受尽委屈,也只想去找姐姐。
她死在了启程。
赵尽远又不傻,知道大楚与陈辽刚刚休战,他区区一个世子还没有本事来大楚烧杀抢掠,毕恭毕敬送走后也没有收敛。
曹依云信了。
她怕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她怕好不容易稳下来的两国局面破裂。
她怕成为千古罪人,死生难安。
可是她也怕疼。
一个卑微至贱的孤女,未曾尝识过亲人的感觉。为了大楚,决然自戕。
可能在血液四溅中,她模糊的看到她的姐姐,一个与她同样的女子,白衣如雪,温声唤她:
“云儿。”
乱葬岗上野风很大,吹的枯树呜呜乱叫,瘦弱的身躯倒下,血液缓缓蔓延。
“是曹姑娘出事了吗?”想到言少卿说的命案,凤戈皓终于反应过来,着急问。
堂上竟一时静默下来。
“曹姑娘死了。”终是厉北辰说话:“她在乱葬岗上自戕了。”
死…了?
凤戈皓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曹姑娘?不是去北方了?
赵尽远,赵尽远那个畜牲!
冲上去揪住赵尽远的衣领,朝他脸上狠狠的挥打过去,咒骂:“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吗!她不过才多大,你还是个男人吗?!”
拳拳生风,带着满腔怒火,不遗余力的死死打他的脸,不过两三拳下,赵尽远就被打的鼻子出了血。
“别打我儿啊,世子,求求你了啊,放过我儿吧!”同样被押着的老妇人苦苦哀求。
高堂之上的朝臣们,手握重权,本身负着保家国,护黎民的重责,此刻却安安稳稳的听着一个孤女悲壮赴死的故事。
错在谁?
好像谁都错了。
就像京都朝堂的灯光,永远驱不散西边阴霾的天空。
“世子息怒。”君洛然拉住凤戈皓,比刚刚盛怒已经冷静了许多,说:“大楚有这样的子民是大楚的不幸,律法会惩戒他。”
已经闹到半夜,阿然肯定累了,看气还没消的凤戈皓还想打死这个畜牲,厉北辰也劝道:
“夜色已沉,各位都先休息吧。明日再审赵家,定不会让世子失望。”
又吩咐暗手:“去把他们都先押下去。”
“是。”
糟心的人都被押下去,大堂上终于有了片刻的干净,凤戈皓眼睛里的血丝还没有下去,整个人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
“我也没有想到,我竟然害了她。”凤戈皓悲怆的欲掉下泪来。
他一时兴起,要帮一个人脱离困境,没想到这反而害了她。
刚刚把里吏也绑了押下,又送莺儿回来的宋鹤眠听言丞安说了这事,也悲痛不已。
哄着君洛然上楼休息,也让宋鹤眠与言丞安回房睡觉,厉北辰坐下顺手拿走了凤戈皓的酒杯。
“此事世子也是好心,这只是意外,莫要再饮酒伤身了。”厉北辰劝道。
看外面暗幕千里,皓月当空。
那个偷偷哭的姑娘,再也看不见了。
泪眼婆娑。
翌日。
昨日镇上闹的动静,早传到县里了,一大早客栈刚刚开门,知县就领着手下的人上门谢罪了。
“下官叩见厉王爷,君将军,宋候吏,言少卿。”一时来了这么多贵人与京都的官爷,周知县忙着跪地行礼。
厉北辰稍点头,示意他站一边去。周知县立刻退到言丞安的下方。
暗手随即把赵家一家与崔里吏押上来,林林总总的跪了一地。
言丞安拿着暗手昨夜搜罗来的罪状,一条一条的念:“赵家赵兴,私通当地贼人压榨村民,克扣侍人银钱多次,战起时哄抬物价,枉生灵不顾,贿赂里吏。
其子赵尽远,浪荡成性,多次侵犯曹姑娘,漠视他人性命。”
“赵兴,赵尽远,你们可知罪?”
赵尽远呆呆的跪在地上,赵兴倒是一个劲的磕头求饶。
他们只是怕死而已。
没有再审的必要,言丞安在看过厉北辰与君洛然点头同意后,直接定罪:
“数罪并罚,赵兴与赵尽远按律入狱半年,赵家抄家没入国库,贬为庶人。崔某革去里吏一职,一同下狱。”
“大人啊,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饶命啊……”
凤戈皓站在二楼看此事盖棺定论,长长的舒了口气,漠视着看他们被拉走。
他们死了也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