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岸花园,安静的屋内早已空无一人。
下拉聊天框,红红的感叹号挂在刚发出的消息的前面,她把他删了。
齐则失神地躺在床上,柔软的床褥间,还萦绕着小姑娘的气息,仿佛前几天的同床共枕是一场梦,一触即散。
“呦排长,回来啦!”刚站完岗,韩奕裹着厚棉服、搓手走进宿舍,一开门就看见齐则坐在床上。
没吱声,齐则掀开被子蒙头躺下。
想去扯被子,对床在看工作日记的老兵拉住他对口型:“失——恋——了——”
“失恋了?”
老兵肯定地点点头:“他正烦着呢,别惹他。”
韩奕一脸疑惑,还一起过春节呢,这才几天,就分手了?
接下来的几天,韩奕真正见识到了失恋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跑步要负重,吃饭不能出声,睡觉不许打呼噜,被子必须有棱有角……
齐则失恋,关他什么事,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实在受不了了,韩奕趁着发手机给井景发微信抱怨。
[嫂子啊,老齐真的知道错了]
[求求你,别让他折磨我了,行吗]
发出的消息仿佛沉入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从服务社出来,齐则就收到了八百年不联系一次的他家老头儿的电话。
“喂,爸,有事么,没事我挂了。”
“你小子,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电话那头,齐母怼怼他:“好好说话!问正事问正事!”
“嗷对对对,儿子啊,我听你们连长说,你打恋爱报告啦?”一提到这儿,齐老就挺直腰板,笑声也爽朗不少,“哈哈哈,儿子啊,你可终于开窍了,什么时候,把那女娃领回来,让我和你妈看看呐?”
“喂?儿子?怎么不说话了?”
坐在路边,齐则捡起一片树叶,轻轻揉捻,“爸,妈,你们没有儿媳妇儿了。”
“我当多大个事呢,不就是没有儿媳——,啥,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儿子把你儿媳妇儿气跑了。”
“你这个混小子,干什么混账事了,还把我儿媳妇气跑了!长个脑子干什么用的,显身高吗!”
齐父气得胸膛起伏,感觉血压顶到脑子了,齐母在一旁给他顺着气:“儿子啊,做错事了就得低头,不能硬犟。”
“知道了妈。”
电话还没挂,齐则听见爸妈在拌嘴,要是他和井景没分手,以后应该也是这样吧……
——
“各位,我们的课堂上来了一位美丽的女同学,欢迎她的加入!”安德里教授操着一口流利的英伦腔,向学生介绍井景。
学生们第一次见到这么文静可爱的东方女孩,掌声不绝。
“井,据我所知,大陆法系与我们的法系有着巨大的差异,我很想知道,在大陆法系的熏陶下,你,或者是你的国家,对社会及社会不同群体,形成了怎样的认知?”
“安德里教授,对于您的问题,我想我可以用不同的颜色来形容。
在我的国家,每一个社会群体都有属于他自己的颜色。
红色是信仰,蓝色是正义,白色是生命,绿色是安全。
我,将忠于我的信仰,矢志不渝。”
激昂的言辞让年近半百的安德里教授重新审视了这个来自东方国度的女孩,他对东方法律的态度,也开始改变。
模拟法庭,庭审旁听……没有课时,井景除了看法典,就是坐在法院旁听席上,刚来时买的公法被翻得厚了许多,每一页上都夹着便签。
从外来客到朋友,井景花了半年时间,和班上的外国学生相互认识,渐渐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法学院到留学生公寓的路,每天都要走上几遍,沿路有多少棵树、树上又添了几个鸟窝,井景都烂熟于心。
春去秋来,日不移晷。
九月的Cambridge大学里,枫叶翻飞,井景坐在甬路旁的长椅上,翻着法典,脸上褪去了初来时的青涩。
宽宽的表带挡住纤白的手腕,表盘上的指针指向当地时间八点十五分,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准时响起,接通视频,井景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
“京京姐,看见我给你发的照片了没?你家排长还挺洁身自好的嘛,出来玩都是和战友一起!”
顾袅发来的图片上,男人颀长的身体站在收银台前,正抬手接过两杯咖啡。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井景看着那道身影,想得入神,连身边坐着一个人都没感觉到。
“嘿,井!哇哦,这个男人好帅气,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同班好友Gina看到手机上的照片,惊叹道。
沉默一阵,井景把视线落到屏幕上,轻声道:“是的,他是我的……男朋友。”
“哦呦——这狗粮,都堆到屏幕这头来了!”
听到顾袅的声音,Gina才知道她在和朋友视频,于是不再打扰,起身去学院了。
“哪有什么狗粮……袅袅?”
和Gina道了别,井景把屏幕切回视频界面,就看到顾袅一脸惊异地看着身侧。
顾袅咽了一下口水,觉得不可思议:“齐则,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拿着咖啡的齐则垂眸看着屏幕上震惊的人,低声说:“刚刚。”
其实,顾袅拍照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本来只是想打声招呼,没想到碰到她和井景视频。
许久未见,乖乖的脸上瘦了许多,显得没什么精神,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
想要开口,又怕她生气,就静静地听着。
那些话一字不落,全部落尽他耳中,沉寂的心又开始跳动。
“京京姐,你要不要和齐——”
“袅袅,我还有事,先挂了。”
“哎京京姐!”
话还没说完,视频就被挂断了。
见状,齐则也不生气,反是有些开心,至少乖乖还承认他男朋友的身份。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好,拜拜。”顾袅挥挥手,盯着齐则远去的背影,对坐在对面的安逸晨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话都一样……刚刚齐则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错了。”
吃过一次冷战的亏,安逸晨长记性了,无论是谁的错,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