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年关,街巷商场里没什么人,都是些快要上班的年轻人,在买新年礼物,回到工作岗位上时送给同事。
年前逛过一次街,井景也没什么想买的,就拉着齐则在商场里闲逛。
地下一层是电玩城,平日里就扎满了十七八岁的高中生,一到春节,乌泱泱的人群更是挤在一起,连门都进不去。
等了半小时,依旧挤不进去,两人就在零食区逛吃逛吃。
逛了大半天,还不如两个人在家温存,井景提议:“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
两人牵着手,往外走去。
“京京?”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两人转过身,看到拎着精致包装袋的女人。
咖啡店内冷冷清清,只一桌客人。
“一杯清咖,谢谢。”
与井景坐在一起,齐则直白不讳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半白微弯的齐肩发扎在脑后,不垂一丝碎发。
与井景七八分相似的脸上,未因岁月磋磨而留下什么痕迹,约摸着五十几岁,脸上也不过微微松弛。
女人靠在椅背上,修剪整齐的指甲一声一声敲打着桌面,俨然上位者的姿态。
身上的正装未因她的动作生出半分褶皱,锐利的丹凤眼落在井景脸上,仿佛要刺透她一般。
井景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齐则抓住藏在桌下的手,用力握了握。
接过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女人浅酌一口,拿出袋子里的包装盒,推到井景面前。
包装盒上印着显眼的logo,打开盒子,里面是某梵家的向日葵胸针。
将胸针拿出来,井景把它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给你的新年礼物……所以,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就是他?”
女人皱着眉,不满的眼神落在齐则身上。
“谢谢妈妈,”低着头不敢看她,井景的手轻轻颤抖着,越握越紧,“他叫齐则,是我的……男朋友。”
扫了眼齐则,林玫盯着利落的板寸,和板正的坐姿,肯定地开口:“你是军人?”
“是,阿姨。”
声音不卑不亢,落在林玫耳中,却觉得讽刺:“呵,我以为你的眼光会高,没想到和我当年一样差……”
指腹沿杯沿缓缓移动,林玫落在井景脸上的眼神逐渐狠厉。
“和他在一起很好吗?他是能每时每刻和你在一起,还是能买得起昂贵的首饰送给你?”
心头的伤好不容易结了疤,又被狠狠揭开,手心的胸针明亮又膈手,井景只觉得讽刺。
“京京,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不要和军人在一起。”
“所以,那又怎样呢?”攒起勇气,井景说出了十岁以来第一句反对她的话。
“怎样?”第一次瞧见懦弱的女儿反驳她,林玫肝火更盛,“你们不合适,分手吧。”
“我们不会分手的!”
手心早已被尖利的针尖刺透,淌着鲜红的血,井景毫无感觉,猛地站起身。
“我和谁在一起,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你从前不管,现在也管不着,我也不需要你管!”
失望透顶,井景不愿意再与林玫争吵,拿起桌上的手机就跑了出去。
见状,齐则立即起身,想去追她,被林玫拦了下来。
“你叫齐则是吧?姓齐,呵,”低嗤一声,林玫放下咖啡,漫不经心地看着齐则,“和京京分手吧。”
“为什么?”
齐则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会狠下心来,让女儿和喜欢的人分开,就因为他是一名军人吗?
“如你所想,你是一名军人,你们不合适。”
“就算我是军人,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为什么不合适?”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没必要知道。”
林玫的一句话,掐灭了齐则对她最后的期望:“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向来冷静自持的齐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离开。
“……因为和你在一起,她放弃了出国交流的机会,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替她想想。”
迈出的脚一顿,齐则的目光倏地看向林玫。
迎着寒风跑了一阵,井景蹲在一家店铺的橱窗下,沾着血的胸针愈加晃眼,她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向日葵,是哥哥最喜欢的花,他的集邮册里,满是向日葵。
小时候,他总是偷偷放学摘一朵学校小花坛里的向日葵带回家,插在瓶子里,用水养着。
他还总摸着小井景的头说,我们月月啊,笑起来,就和向日葵一样,开朗明媚。
胸针上的细钻,就像哥哥打在向日葵花瓣上的小水珠,会折着光,照在井景的脸上。
还没走近,齐则就看见小姑娘伤心地哭,手上的血落在地上,将雪染成粉红色。
轻轻掰开她的手,没等齐则碰到向日葵胸针,手又紧紧握住。
井景满眼警惕地抬头看向他。
话在舌尖打转,齐则还是说出了口:“乖乖,我们……分手吧。”
“因为我妈妈的话?”
“不是的乖——”
想为她擦眼泪的手被打开,看到她防备地看着他,齐则眼底闪过伤痛,急促地说:“乖乖,我们就暂时分手,等你从国外回来,我们再……”
沙哑而又淬着冰的声线支离破碎,井景绝望地站起身。
“我妈妈和你说我要出国交流的?她说什么你都信?
齐则,你不信我,不信我对你的感情。
既然这样,在一起也没什么必要,那就分手吧,省得你天天猜我心里想什么,挺累的,不是吗?”
擦去脸上的泪,手上的血沾在脸上,衬得井景决然、冷静。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两不相欠。”
直到井景走得不见身影了,齐则才回过神来。
看着橱窗上的倒影,齐则知道,自己亲手把她推开了。
最可笑的是,他的理由是她一直害怕的、藏在阴影里不敢走出来的妈妈的话。
阳光照在身上,那么暖,可他觉得,他的心里,已经结了冰。
橱窗里摆着洁白流光的婚纱,是他梦寐以求想为她穿上的衣服。
可现在,他在婚纱店外,弄丢了他的新娘,仿佛连婚纱都在嘲笑他,嘲笑他的愚蠢。
回到家里,井景平静地清理了伤口,平日里怕疼的她,狠心在伤口上涂满了消毒酒精。
手上的灼痛麻痹神经,心就感觉不到疼了。
收拾好衣物,井景买了最近一趟机票,打车去机场。
大年初五就被抓来当壮丁的顾袅坐在办公室里,气恼地翻着文件,手边的手机响了,是她给井景设置的特别提示音。
看清上面的内容,顾袅失神地愣在原地,手上脱力,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被摔出裂痕。
一进来,安逸晨就看见,顾袅这副丢了魂的模样,捡起地上的手机。
半晌,也如顾袅一样,安逸晨心绪低沉地靠在办公桌上,手里的文件落了满地。
布满裂痕的屏幕亮着,几行字赫然入眼。
[袅袅,我出国了]
[小说的事,交给你了,我会准时更新的]
[照顾好自己,还有,和安逸晨和好吧,他很爱你]
2028年的新年,最欢乐的日子里,井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