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都杵在这里了。”檀季会意地说：“靳老，你们把我晾在一边不太合适吧？”
靳康斜睨了一眼檀季，神色有点古怪。檀季既然在这里，并且一点没对关欢的身份觉得奇怪，显然早就知道此事了。那么，皇帝陛下也肯定早知道了。可关家的老家将们一次次去求见，去催问，得到的各种模棱两可的回答，以及追查到底的保证，基本上可以肯定都是演戏了。虽然檀家兄弟没有恶意，光看着檀季会在十字街这边和关欢并肩作战，甚至现在身上还带着点小伤就知道他们关系相当不错，但被戏弄欺瞒的感觉毕竟是不怎么样。
“英王殿下明鉴，微臣疏忽了。殿下既然早就知道我们老关家的少主的身份，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了嘛。”靳康“恭敬”地说：“这边，殿下的亲卫来处置再恰当不过。这边，毕竟是有些事情不太方便我们这些人插手啊。”
靳康说得直白，虽然略有怨怼之意，但更多的还是在摆事实讲道理。现下十字街上的情况，不仅仅是燕虞本地的势力的纠葛，更有东府的牵涉，以及檀家、关家以及靳康还没注意到的杨家的种种存在，要想处理得当就得是能够完完全全了解情况，并且能一言九鼎的人物，除了英王的确是不做第二人想。
檀季苦笑着说：“靳老，您这是……好吧，这边我料理着，你们也别在这里多做停留了。稍后我们大家在一起好好聊聊可好？”
檀季这么说，靳康看了一眼关欢，又看了看身侧的贺振夫，点了点头说：“那我们到哪边去等候殿下召见呢？”
“当然是去这小子的地盘咯。”檀季指着关欢说：“你们不认识他？一个都没见过他？不可能吧？”言语之中调侃戏谑的味道十足。
“咦？鼎福楼的小关管事？”
檀季不提醒，大家还没往那里想，现在稍微认真那么一看，立刻就有不少人认出了关欢的身份。作为燕虞城最为高档和舒适的酒楼和客栈，鼎福楼从来就是招待各路宾朋的最佳场所，只要交得起房钱和日常的各种花销钱，一切都不用再操心了。尤其是那些军中将领，虽然也需要安排亲朋好友在燕虞的居停，但谁耐烦什么小事情都要过问啊？这种时候，鼎福楼绝对是第一选择。料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可能没见过关欢？
在场的，也不全是军中，还有各个衙门的官吏。光是来自西市曹的就有两人，还有一个曾任西市曹主官好几年的家伙在。大家平日里和关欢都没打交道，说是看着关欢长大的也不过是略有些夸张罢了。可是，这个关欢居然真的就是关家的少主？这种身份的转换，未免太过惊吓了一些。
“正是在下……诸位，那就先请移步鼎福楼吧。”关欢瞥见胡青正缩在一旁，神色黯然，他想要上来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着不敢上前。关欢连忙扬手让胡青过来，给大家引见道：“这位是胡青，十字街这边的生意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佟叔指点过他功夫，也教过他些别的，今天这边还需要胡大哥他继续料理。今天这边情况不妙，还得请大家先帮着疏导解决一番。”
“大家把带来的人分一部分出来，交给胡青。要怎么使唤都成。”靳康立刻说道：“既然佟爷带过，那就是自己人了，别和我们客气。今天估摸着忙不完，回头我们再找机会细聊吧。你们说呢？”
“这边料理起来需要的各种物料，不管是建筑材料还是医药、米粮，胡先生都可以凭着我的这枚腰牌，去青川行先调来。”一个中年人越众而出，捧着一枚金灿灿的腰牌，递给胡青。
胡青一惊。这中年人是青川行燕虞这边的大掌柜陆香川，而青川行，则是能做军队的各种后勤物资生意的大商号。每年的生意总量，那是朝着千万两上面跑的，那是他绝对不敢去想的庞然大物。胡青也就是近一两年里，在一些商人们应酬的场合，远远见过陆香川两次。他还不敢上前去打扰。可现在，陆香川居然二话不说，就将腰牌给了自己用？要知道，凭着这个腰牌，在不需要任何其他佐证的情况下，他可以轻松地从青川行提出百万两价值的各种货物。
不过，陆香川提出的，的确是胡青需要的。这接下来的麻烦事，就是各种安置了。一桩桩的都需要大量的物料和粮食，要是一家家商号去采买，天晓得要耽误多少人力物力，可能够提供足量物资的，真只有青川行。胡青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腰牌，说：“多谢陆掌柜帮衬。”他没有提钱和其他问题，也没有问及自己有多大的权限，心里却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次的事情怎么也得做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决不能让这些大人物们看了自己笑话。
“我留两个校尉下来，帮着你指挥调度这些军士吧。帮着清理，到处都需要人手，这些儿郎们正好松松筋骨。”贺振夫说道。
“我派人去让家里的药房送些应急的药过来。烫伤用的油膏需要些时间现做，可能得过个把时辰才能拿过来。我这就让家里多多准备。”
“这边没地方的话。西市堆场那边可以把帐篷都搭起来，先安置一阵。那边我说了算。”
…………
一个个平时胡青都没多少机会见到的大人物主动提供各种帮助，让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靳康看着胡青脸色激动，却有些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连忙说道：“别多想了，这边有多少都是佟爷带过的，往大里说，那就是同门师兄弟，没那么多讲究的。我们先去鼎福楼了，你忙你的先。”
“多谢诸位大人。”胡青深深一鞠躬，都快将腰弯到了地上。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到底佟爷是个多么神奇的存在。
有了简单的分派，一行人迅速分成两拨。留下帮忙的一拨很快就分成几组，开动了起来。而簇拥着关欢前往鼎福楼的，整个队伍看着有点诡异，但浩浩荡荡的，却更引人注目的样子。
关欢还想叫上杨家的人一起回鼎福楼，但环视了一圈，发现除了站在角落里观察着情况的单强，其他人已经全都走了。他想，大概是杨守心觉得现在还不是公开在燕虞亮相的时机，先行离开了。
鼎福楼距离十字街也不过是一个街坊的距离，稍微走走就到了。杨家的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情况和守在酒楼门口焦急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金太平说了。等到关欢等人到了鼎福楼门口，涟儿、嫣儿都已经守在了门口等着他了。
涟儿一下子扑进了关欢的怀里，让关欢哎呦一声叫出声来。涟儿连忙松开，关切地问：“小欢哥，受伤了吗？”
“没事的。养几天就好啦。”关欢抚摩着涟儿的头顶，温声道。
“太平，今天关门了。让客人们先走，把后面客房都腾出来。十字街那边回头让他们把受伤的人送这边来养着吧，你找个人去给胡青送个信。”关欢吩咐道。
金太平一看关欢身后那么多各路贵客，但都很安稳地跟在关欢身后，一副恭敬地，不敢僭越的样子，眼睛都直了。他连忙应了一声，匆匆地跑去安排。鼎福楼在迎接客人方面早就已经自成系统，几句吩咐下去，大家都明白该干什么。没一会，本来就寥寥几桌客人非常给面子地离开了。当然，想留也不敢留啊。靳康还算是比较低调的，但贺振夫等人一个个要么是军中要员，要么是有实权在手的官吏，他们这么一大帮人说要清场，谁敢说个不字？
关上了酒楼大门，大家落座之后，关欢松了口气。嫣儿迎上来，扯了下他的袖子问道：“小欢哥，你……真的是关家的少主？”
“好像还真是。”关欢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我也不知道，不是有意瞒着你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事情怎么跟你，跟香姐说呢。”
“不用说啊。香姐让后面给大家准备吃的了，前面你的吩咐也都让大家加紧点。还让太平送了一批包子之类的吃食到十字街那边。反正你还是小欢哥就对了嘛，我们鼎福楼可算是有靠山了。”嫣儿并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她总是细心熨帖，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全。大家是从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呢？互相间都没什么秘密的。嫣儿觉得关欢也不是能够把这样的事情藏着十几年一点马脚不露的人，可现在，情势如此，怕是自己的心情也很受冲击吧。那么，别让他再为了鼎福楼的事情操心就好，他只需要知道，鼎福楼的大家还需要他，还和他站在一起，那就行啦。小欢哥或许以后会有许多别的朋友，但鼎福楼这些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总不是他能随意抛下的呢。
关欢感激地点点头，说：“谢谢大家了，回头我再和你们分说吧……这里一屋子人……”
“嘻嘻，你晾着他们，他们敢说一个不字么？”嫣儿调侃道。“好啦，我先去吩咐送茶和酒水点心，不吵你们说话了。”
嫣儿看了看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眼神几乎完全黏在关欢身上的涟儿，又好气又好笑。涟儿虽然聪明，但这小丫头的心思重着呢，有时候反而会显得尤为呆滞，不知道那些思绪飘到了哪里。现下，关欢一下子从很亲近的大哥和伴侣变成了很有身份地位的关家少主，涟儿的心思恐怕又会飘忽上好一阵呢。嫣儿调皮地用冰凉的手指在涟儿的脖子后面一抹，听着“呀”的一声轻呼，看着涟儿微有恼意的瞪视，说道：“走啦，帮忙端水递茶去。”
“使不得使不得……”一个穿着盔甲的中年汉子听到了两个小丫头的话，立刻跳了出来。大概是动作有点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中年汉子尴尬地笑了笑，说：“我们自己来就好……怎么敢劳烦两位小姐呢……哪里有家臣让主家的夫人来端茶递水的……”
中年汉子有些面熟，涟儿稍微注意了一下，才发现这家伙就是住在几个街坊外，经常来鼎福楼约了朋友一起喝酒，尤其喜欢吃粉蒸肉的宋家二老爷。这家伙身家豪阔，却是完全不端架子的好脾气，和楼里上上下下，上到关欢、彭福麟之类的管事，下到端茶递水的杂役小弟，都能聊上几句。一来二去，却是对鼎福楼里的情况也很熟悉了。
“夫人？”这个字眼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一帮人立刻围拢上来，或者探头张望。
無錯書吧“宋先生……您这是……”嫣儿本来只是觉得有趣，加上关心关欢，这才出来看看，被这么一闹，脸色一下子羞红了。她赶紧拉着涟儿走出了大堂。可她这样的申请，却更引来了那些本来还在紧张气氛中的大伙的一片哄笑。
“喂喂，你们别胡闹了。”关欢连忙说道：“真不怕回头被整一顿嘛？”
关欢既然以三声长哨召集关家的老人，自然心里有底。虽然此刻最好还是有佟麟阁在，但是佟叔在忙什么现在真是天晓得了。自己面对这些关家的旧部，虽然稍微有那么点忐忑，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这里有些我认识，有些却还没见过。毕竟不是大家都来照顾过鼎福楼的生意嘛。我叫关欢，先前……佟叔也没和我说过什么，我们就在燕虞城，在鼎福楼干了十几年……十二三年吧。反正我记事起，就在这里了。直到不久前，佟叔才和我说了家里的事情……我年方及冠，也许，是到了该知道更多，该扛起更多的时候了。大家不要怨我，也别怨佟叔。关家烟消云散，我们这些年却还能有这么一份平安，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看起来别人还是不愿意让我关家歇着呢。”关欢冲着靳康抱拳道：“靳老，还请您为我介绍一下在座的诸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