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檀烨记住,其实真的是挺了不起的事情了。搁在任何一个朝代,这都叫做简在帝心,基本上就是要提拔重用的样子。薛礼勇还不过是个学子,当然不可能传到檀烨的耳朵里。如果之前薛礼勇和罗子裳的事情被谭铜撞破,事情闹大了,檀烨说不定能记得住这个名字,但现在,也只能听听就算了。

“薛礼勇可是我很看好的家伙,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檀季斜睨着杨守心说道。

“这我可不知道。”杨守心说:“那天也是在鼎福楼这里,那薛礼勇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那个谭铜不依不饶的。然后关欢就把薛礼勇这家伙支使到我这里来了。本来我也就是聊聊,没想到这家伙对于西域的各种情况,还真是有过一番了解。虽然很多地方未必说的对,但以他这个从没去过那边的人来说,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尤其是这家伙在水利、地理,甚至是农作方面都懂一些,虽然脾气有些怪,但似乎并不是不能做事光能说说的家伙。”

“这种人到哪里都会好用的,凭什么让给你啊?”檀季对薛礼勇也很看好,虽然薛礼勇的许多麻烦事还没处理完,并且现在还没有自己搞出一个像样的官面身份来,让他不怎么好下手,但要是一下子让杨守心把这家伙带走,总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你可以划出道来啊。”杨守心说。“军中不都是这么做事的?我要你的人,你要我的东西、武器,要钱,要粮食,或者你能想得出来的任何东西。只要大致对等就没问题,反正就是你情我愿嘛。我这都没和你计较,我都和薛礼勇差不多谈好了。他要是去了永业城,至少我能给他一个相当于一城学政的职位,加上给他摊牌上一堆事情负责。到你这里,能让他做什么?帮你抄抄书出出主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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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季不满地看了看杨守心,说:“给我出主意你以为是容易的事情吗?”

“可给我出主意也未必简单嘛。”杨守心笑了笑说。

这个房间里大家都很放得开,这种身份上的优越感是摆不出来的,反而变成了某种调侃。“永业城那边的情况,未必比你们的北疆来的简单。你们的方略要是先南后北,最多过几年再把薛礼勇还给你用就好了。”杨守心拿着的主意是,好歹这些年只要能正常交往,允许他明里暗里招募去永业城的人,总有人能替代薛礼勇的,说不定是更厉害的人物。

杨守心这么想,檀季又何尝不懂。其实,一个两个薛礼勇这样的人才,他还真未必太放在心上。不过,他毕竟是英王,要什么人什么东西要和别人商量着来,这种事情可是很久很久没有发生过了。

“薛礼勇惹了的麻烦,哪怕除掉了谭铜也不方便他呆在燕虞。让他去吧。”关欢说。

一锤定音。

不过,稍后话题还是渐渐聚焦在了檀家兄弟准备如何摆平燕虞城里的种种问题上。其实,他们这些年最大的问题一直就不是如何对外扩张,而是如何解决那些准备躺在功劳簿上的元老重臣。一个经过了王朝嬗变的国度,本来应该镇之以静,修养上个十几二十年再说。可是,檀家执掌燕朝之后并没有这样的机会,先是连场大战巩固下了边界,也顺便将国内的军力大致统合起来。不过这样也造成了一个很微妙的结果:能统合的军力都统合了,不能统合的那些,很难下手。镇东侯谭桂荣就是这样的。谭桂荣在檀家上台之初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在几次大战中他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这种最初的表态实在是太重要了。一直到现在,谭桂荣在一众当初有拥立之功的文武大臣中仍然有着极高的地位,甚至隐隐是众人之手。这也和谭桂荣从来没放弃过军队的建设有关,手里有着军队,的确是很容易让人有这样那样的信心的。除了檀家自己的直系军队,现在已经形成气候的韩庆云所领的南线集团,燕朝最大的军事集团就是谭桂荣这一系了。尤其是,他在燕虞城里都有西苑军这样名以上的禁军部队,让谭铜管着。在一些人眼里,谭桂荣也就有了和檀家在某种程度上叫板的资格。

只能说,这些人太不了解檀家了。檀家这些年来一直以当年没有能一起去折云关为国赴死为耻,一直想要证明他们对于中原,对于整个天下的意义,当将军如此,当皇帝还是这样。他们的心,远比任何人都大。在檀家几个核心成员看来,解决掉谭桂荣迫在眉睫,势不容缓,不然再拖下去,让人觉得檀家在这种事情上是会和人商量的,那将来可就真的变成尾大不掉的局面了。只是檀家一直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机会。

关欢听了檀家兄弟的这番话,稍微想了想,说:“如果有机会,我会立刻对谭铜动手,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理会你们的安排。”

“呵呵,谭铜不过是养子,不足以让谭桂荣这一系继续凝合起来。这也是为什么谭桂荣还蹦跶得那么欢的原因。如果是他亲子,难道他不想想百年之后我们檀家要不要秋后算账吗?这种事情,是个皇帝就很熟练呢。估计早就在找台阶好好下去,然后保证家族续存吧。可是现在他只有一个亲女,还有这么个养子。谭桂荣要是一下子服了软,这一系垮掉了,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甚至连一世富贵都没办法保证了。”檀烨说:“所以,如果你有机会动手,尽管来。说不定反而是我们大家的机会。”

“谭桂荣不用担心,银羽卫顾习有过布置,铁羽卫王怀这些年早就把燕虞城经营得很好了。虽然会有些麻烦,但谭桂荣我们是拿捏得住的。反而是永业城,要怎么办?明里我们不能给人给钱给东西,可暗里操作此事,那问题可大了,这事情瞒一个两个人还好,怎么可能从上到下人人都瞒住呢?朝中大臣们可不会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檀季问道:“光给那边一个薛礼勇,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吧。薛礼勇再能干都不行。”

“为什么要偷偷地干?正大光明地来不就好了?东西全都运过去那是不行,但要是是大宗的贸易往来呢?别人看着巴不得越多越好吧?大家都挣钱啊。杨公子不是说了,永业城不缺钱,就算缺钱,里外里把账目抹平了就行。而且,这也不过是几年时间罢了。最多也不超过十年,十年之后你们还搞不定南线吗?那我可真的要佟叔去联络关家旧部出山帮忙了。”关欢说:“要送人过去也很简单啊。找一批人愿意去的,直接让他们出个小问题,陛下你雷霆一怒,他们就发配了。山高皇帝远……不对,山高大臣远,天晓得他们是去了哪里呢?那边抓俘虏抓奴隶去开矿,我们这边把名以上开矿的人送去前线帮忙,这里外里凑合一下,问题不就解决了?看守俘虏干活可用不上太多人。”

“好主意!”杨守心抚掌赞道:“小关你果然脑子好使啊。这我怎么没想到呢?”

“瞒天过海这种事情,酒楼里天天发生,早就习惯了。”关欢撇了撇嘴说。国家大事和酒楼里的细务,在关欢看来也没什么太大不同。无非是国家大事要死更多人罢了。他们在饭桌边上这么聊聊,仿佛很多事情就都那么定下来了。而很多人的生活轨迹,或许就在他们几个不经意的几句话中就改变了。关欢低着头又想了想,说:“不过,要把生意做大,大到怎么做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让咱们能够在里面动手脚,那杨兄你还得想想办法,在隐藏着身份的情况下把事情搞大。让有些人,不管是朝廷、檀家,或者是那些愿意在这事情里出力的家族等等,能够有一个将足够大的生意不得不交给你,而不是任何其他人的理由。”

“咦?”檀烨问道:“不暴露身份又要把影响做出来,这能做到吗?”

“杨守心之所以是杨守心,并不是因为他是杨家的大公子,而是因为这个大公子带兵带得好,功夫也够好。”关欢说:“我可不信这能难得倒杨兄。”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就是损了点。”一直躲在角落里,几乎都没发出过什么声音的杨莹心怯怯地说。

“哦,小妹子你说。”檀季惊喜地说:“你终于敢开口说话了吗?”

“这个……”杨莹心顾左右而言他,顺着之前的话题说了下去:“既然谭铜和谭桂荣那么讨厌,而且他们本来就跋扈。那么,比如军人醉酒闹事啦什么的戏码就可以玩了嘛,然后闹事闹大了,不小心放了个火,杀了个人什么的,一下子有很多人受威胁了。然后我哥忽然就挺身而出,带着众人救火,终于保住了街市。这不就好了?这事情实实在在,没有任何虚言吧?可大家爱看这些。事情做出来了,然后御史们这么一说,陛下您把真正的经过宣传一下,这不就好了?其实,要是真的演戏糊弄人,这也最便宜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