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关欢的呼吸就变了。佟麟阁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关欢的变化，笑了笑。千心道的第一个对手，含金量很高呢。
原先，关欢已经能够随意地将自己的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控制住，收束在千心道的控制之中，一举一动都是修炼。当然释放开了这种束缚之后，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升腾而起的力量，催动着他！又是一刀斩下，关欢几乎没有再费劲去用任何技巧，就是最最纯粹简单的一刀。这一刀，任何一个军汉都砍得出来，但在关欢选择的这个时机上，这一刀却像是天下最难以抵挡的东西。
檀季脸色变了。他并没有留什么手，实际上，从他抛开长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明白这一次的交手，可不是玩玩而已。关欢很强，尤其他还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这个年纪上他强得过分。不过，考虑到他从小就在佟爷身边长大，被佟麟阁指点了十几年，加上资深天赋也很不错，能有这样的水准，才是正常的。可是，再怎么理解这种事情的合理性，都不会让檀季觉得有多开心。他不需要找理由，找理由是败者的事情，而他，需要成为那个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的。他崇拜佟爷，所以他来到了这里，一切身份地位之类都是扯淡。他赞佩关家当年做的事情，所以关欢，他直接就当成了可以交往，当作兄弟般亲近的家伙。可就是因为这样，他尤其不想输给关欢。
不知道关欢为什么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几乎每一刀都不同了。从关欢骤然飙起的速度里，仿佛能感受到这个少年想在在拼尽全力控制住一头狂奔的猛兽的努力，但更直接的感受，则是这股丰沛的力量，竟然是如此强大。
连续劈出三刀，一刀比一刀快，一刀比一刀强，将整个身体绷成了一张弓似的关欢，让这三刀仿佛变成了能击碎礁石的狂涛，相比于这变得太强的刀势，檀季想要靠着快剑来束缚住关欢的刀势的努力顿时成了笑话。
关欢的刀攻击得很直接，很粗暴，但在这样的威能之下，连檀季都有些不好应付，他挡开了几刀之后，开始回避起了刀剑的碰触。再想要架开刀势，好像变得有些困难了。他深呼吸着，手腕一沉，让又一刀斜着落在左手倒持着的剑上，剑尖一挑，卸去刀上的力量，然后右手剑笔直地刺出。檀季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变化，左手剑防御，将攻击全部交付给右手。挡开刀势的方法看着巧妙，可说透了却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一些装置在手上的护手、小盾牌的用法而已。武林中人是不会了解盾牌这样的东西的，但在军中，如何用好各种盾牌几乎是一项系统性的技艺传承，甚至决定了一支军队的成色。
佟麟阁叹了口气。这对局的两人，头脑和身手都一样出色，所以才会有这种不断变化着可能克制住对方的招法的套路这种事情。要是再持续下去，那可就没个完了。不过，现在倒是还不着急，佟麟阁还期待看到更多一点千心道的发挥。
当关欢完全释放开了千心道功法对自身的束缚之后，心头和身体都是骤然一松。看到关欢的表情细微变化，檀季暗叫不好，而眼睛捕捉到的变化，手上感受到的冲击更是说明，他实在不是一个过分敏感的人。关欢后退了半步，给自己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然后左脚踏前，高举着刀痛快淋漓地一刀斩下！
檀季没有硬顶着去接这一刀，而是后退了一步。可他并没有等来反击的时机，而是关欢从容收刀之后又一次高举起刀，神完气足的斩击。
这可不行！檀季知道，要是再不反击，让关欢第三刀再就着这个势头下来，那自己不仅是没办法对抗，在这小院子里甚至连后退的余地都没有了。他一咬牙，双剑互交，直接用双手托起了关欢的这一刀。
一声清越的震鸣，让两人都一下子愣住了。在刀剑相交的那个瞬间，关欢手里那柄寻常品质的刀终于不堪负荷，直接被碰碎了。好在飞溅的刃片没有向着人，大家都轻松躲过了。这可是完全意料之外的情况。檀季虽然觉得自己被关欢压制在下手可能很没面子，但他并没有充分利用击星和刺月双剑的锋利，接关欢这一刀，用的也是剑脊。可是，谁能想到，一柄劣质武器会让两人的这场对局变成这样了呢？
打，是肯定打不下去了。关欢抱拳道：“殿下好功夫。”
“关小弟你才厉害啊。不过，真的好羡慕你，能跟在佟爷身边那么多年，得其亲传。要知道，全天下不知道多少武林人士，可是怎么做梦都不敢想这种事情呢。”
这已经不是恭维和赞叹，而是在拍马屁了吧。关欢眨了眨眼睛，无辜地看着檀季。檀季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关欢的肩膀说：“回头有的是机会比试呢。”
“那么，可有机会加我一个？”院子外又响起了一个声音，来人正是杨守心。
“杨公子，进来吧。”佟麟阁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让檀季心生警觉，他可不知道这个杨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虽然檀烨和杨守心见过了，可最近没空把这有趣的事情交代给自家弟弟。
“永业城杨守心，见过英王殿下。”杨守心踏入小院，紧跟着他钻进院子的则是杨莹心。本来，杨守心并不想让杨莹心掺合此事，毕竟这次会面其实说起来内容很是复杂，虽说是不太有可能打起来，但剑拔弩张，互相试探应该是免不了的。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让杨莹心看到比较好。
可是，杨莹心不听劝，死皮活赖地跟着杨守心来了。杨守心也有些无奈，介绍道：“这是舍妹，杨莹心。”
“咦，永业城大公子啊。”檀季将双剑都交到了左手，就那么静静地站着。长年的战场和朝堂的磨砺，让他已经培养出来随时可以拿出这么一副尊贵的派头的本事，就这么一站，那就是渊渟岳峙味道。
無錯書吧不过，杨守心却也不担心这个，他微微一笑，说：“你是檀季，那之前我碰上的就是檀烨了。现在的皇帝，居然那么闲了么？果然我杨家不应该在永业城带着不往这边走动呢。”
檀季无奈了。他们两人，谁要在谁面前摆摆派头都很难，身份都摆在那里了。他固然是一人之下的英王，当今天子的同胞兄弟，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心腹重臣，掌握着军政各种实权的人物，可杨守心也是永业城少主，将来只要不死在战场上，几年或者十几年后，铁定是要接过永业城城主的位置的。永业城所统辖的疆域，说起来可比现在的燕国还要大呢。永业城本身也是强军如林，如果不是为中原抵御着蛮族的压力，绝对也是争夺天下的有力一方。
“我倒是听说了哥哥之前来过这里，不过可真不知道居然是你。来燕虞城做什么？最近没仗打了吗？照道理，不应该会让你来燕虞城的，要是我们起点什么坏心，那你们杨家不是要糟糕了？”檀季故意这么说的，算不上是威胁，只是调侃罢了。
“我实际上也没那么重要，有我没我，没什么区别。杨守心说道，你们檀家至少在招待客人方面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你觉得你要是那么干，不用我说什么，你家老子就该给你脸色看了吧。”
檀季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谈这事情了。”太上皇在禅位之后，执掌禁军，玩得是不亦乐乎，可他又是个尤其重视檀家的各种传统的人。别人或许不敢拿各种各样的事情去麻烦檀家，或者把事情捅到太上皇的面前，杨家可没有这种顾虑。哪怕这些都不存在，檀家也向来不是个喜欢飞扬跋扈地玩盘外招的家族。
看到滚落在地的枪，杨守心走了过去，脚尖一挑，枪直接跳了起来，被他握在了手里。
“你们玩的很开心啊，要不要让我也来练练？”
“改日吧改日吧，今天难道不应该好好喝一杯，庆贺一下天下四大家中的三家的公子，在这边聚会吗？”檀季笑着说。
杨守心冲着关欢抱了抱拳，说：“这还真是想不到。关管事，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关欢坦然地抱拳还礼，说：“其实，我也就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呢。”
咦？檀季和杨守心都有些惊讶。如果这是真的，那这关欢还越发是个有趣的人物了。昨天惹出了一大堆麻烦，今天居然就能这么安之若素地练武，看他的身手发挥，看他此刻的表情姿态，都不像是心情受到了多大冲击的样子。这个少年，如果能够把这样的事情都看得那么淡，那真是很难想像，到底怎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他感到惊奇，感到这个世界到底是有多无常了。仅凭着这种镇定，这少年也会是一方人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