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还真有,虽然关系可能未必足够亲密,但仅仅要搭句话是不难的。今天早上还带着一帮人来的铁羽卫宿卫首领王振诚就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日常经常打交道的城门卫所的统领乔德忠等等。
可是,一开始最好还是不要就让杨家亮明身份比较好,先期的试探很有必要。另外,现在快到新年了,据说现在每天的朝会都已经是走个形式,大家都没多少心思办差,都顾着家里新年的安排,以及各种人情往来的事情,现在不管去找哪位大人,吃闭门羹的机会都是大大的。
新年快到了,其实关欢的心思也不在鼎福楼的那些烦心的事情上了。现在邢香不怎么管事,鼎福楼的主要权力在总管事彭福麟、帐房永叔和他三个人的手里。永叔除了账目流水,几乎不过问别的事情,楼里的大额支取,毕竟还是要通过邢香同意他才会开帐。彭福麟管着鼎福楼的各项基本事务,但他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每天起得晚睡得早,大部分的事情还是交给了关欢该管。关欢这个才刚十五岁的少年,却已经是鼎福楼不折不扣的头号人物了。
可是,管理鼎福楼这样的一家酒楼加客栈,实际上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无论是酒楼还是客栈,鼎福楼看起来并不奢华的门面,能够在短短十几年里从无到有,超越那些存在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老字号,成为燕虞城众所周知的头把交椅,无他,重视细节而已。鼎福楼这些年来随着生意越发红火,一起长大的孤儿孤女们吃不住劲,不得不从外面聘了不少人。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大多在各个岗位上成了小管事,都能独当一面了。十几个少年少女管带着鼎福楼里里外外百多号人,这才能将每天的工作打理下来。那些刚刚进入鼎福楼的人都会诧异,怎么一家酒楼里的各种规矩居然比去那些世家当差还要多还要繁琐。但等这些人逐渐了解到了为什么,他们会明白,所有的规矩都是有道理的,又会成为这些繁琐的规矩的绝对拥护者,将每个细节都做到极致。这个世界上没有懒人,每个人都有一点能够驱动自己去做事情,将事情做到极致的动力,都有那么一个死穴,就看管事的人能不能把这个点找出来了。
但关欢有时候会有些动摇,有些怀疑……自己该何去何从呢?他每天比其他人早起一个时辰,晚睡一个时辰,在佟叔的指导下练着高明的武功。佟叔到底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会这些东西?到底为什么自己要背着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每天搞得那么辛苦?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有机会扬名立万,在历史风云的卷动中崭露头角么?他对此心热过,但佟叔并没有为他的远大志向感动,而是不胜唏嘘地说:“能保得住自己和身边的人就不错了。”
关欢胡思乱想了没多久,就去找老板娘邢香汇报了杨家来到鼎福楼,以及他们来燕虞的目的。邢香不喜欢麻烦,在她看来,经营酒楼远没有绞尽脑汁将点心做好来得有趣和有成就感,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让她对酒楼牵涉到各种关系经营的事情了如指掌,她略一沉吟就吩咐道:“反正你已经接待了,看着能帮忙就帮忙跑跑腿,也不必强求什么。至少我们在这里能安宁生活,多少也是受惠于杨家,这份心尽到也就好了。嗯——你也不必对楼里说明他们身份,就说和你相处得比较好就行,让大家稍微勤快点,多照顾着点。涟儿那里我会再叮嘱的,不过小丫头我还是很放心的呢。反正你看着办吧,和以前一样,自己能解决别来吵我。我琢磨枣子糕的方子呢。”
关欢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告退。离开邢香住着的天芬院的时候,邢香的侍女嫣儿急匆匆跑了出来,叫住了关欢。嫣儿笑语嫣然道:“嘻嘻,小关你别是想让少奶奶去求郭家吧?少奶奶让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事情,一直偷偷干未必很好,反正是找个由头,搞得热闹点也没什么不好。”
关欢愣了下,立刻就恍然大悟了。他冲着嫣儿亲切地说:“嫣姐,多谢啦。这倒是真没想到呢……”
嫣儿含混着说:“嗯,你明白就好。我反正只管递话,怎么回事我是不懂的。”嫣儿这倒不是谦虚,她从七岁开始跟着邢香,到现在已经有九年了,从小就被邢香灌输,一手点心技艺着实不俗,至少得了邢香八九分的真传。但在为人处事方面,她却一直迷迷糊糊,一点都没从邢香身上学到那份干练。只是对楼里的同伴非常好,只要有什么请托邢香的事情来了,她永远在边上说好话,有时候还要帮着找楼里的伙伴跑腿。关欢就是被嫣儿支使得最多的一个,关系也就这么越发热络起来。
邢香的提醒让关欢有了不同的想法。杨家来到燕虞想做的事情太大,现在处于求告无门的状态。但他们又不能在表露身份的情况下通过官员来联络,最好的方法还是先和那些官员接上头,然后试探一些人的态度再说。但他们初来乍到,想必停留的时间也不可能无限延长,一次次让他们去尝试显然不行。而且,杨家好歹是当今天下最鼎鼎有名的世家之一,让他们频繁碰壁显然不是个好主意。那么,搞些事情出来让他们出一点和原来身份无关的小名气,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这也是变相在给鼎福楼张目嘛。
稍稍想了想之后,关欢让个小厮给在城里的浮云寺的澄昌大师送个口信,邀请他来鼎福楼一叙。
澄昌大师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乃是宁业寺天明大师的入室弟子。
据说,他出身不凡,也是大世家的公子,但家族因大罪而烟消云散,只有他和几个忠仆因为一些远房亲戚的力保得意幸存。无论是文名还是军功,他这一辈子就不要想了,拜入天明大师的门楣也算是某种保全。不过,谁曾想到,澄昌大师连当和尚都当出了花样来。他容颜俊秀,哪怕头上的香疤也不能遮挡他对贵淑名媛的吸引力;他天资卓异,以释道入诗入画,俱都有不凡的作品,不仅在佛法,在儒家道家的经典上同样能够有所阐发,可谓是不世出的人才。据说他身手不错,虽然不是上得了战阵或者是能够和江湖高手一较高下的那种,只不过是一手好箭术,却也着实不易了。
要说这家伙有什么让人看不懂的,颇为诟病的方面,那大概就是他实在是太贪图口腹之欲了。而有着全城最好的素席,在诸多素斋菜品上有着其他酒楼客舍无法模仿的菜色的鼎福楼,一直都是澄昌的最爱。外界不知道的是,澄昌和关欢算得上是很不错的朋友。他每次来鼎福楼用餐,都会让关欢来给他温酒。
这不过是个名义罢了,其实多数时候是和关欢分坐桌子两端对饮对谈,天南海北地,往往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浮云寺得到的城里众多贵人的布施,除了不断增筑佛堂精舍之外,还有老大一块花在了鼎福楼的酒菜上。如果是旁人,想要见这澄昌大师一面,先递帖子,去寺里奉赠香火钱是免不了的,还得被他摆足了佛门高僧不萦于物的架子。可关欢要找澄昌大师,从来就是找人去递句话:有新的吃食了。
澄昌大师好几次兴冲冲地就直接来了,为的就是能乘着最新鲜的当口吃上美食。这年头,大部分时鲜摆不久的,差一个时辰,有些玩意就没法吃了。
今天大概澄昌又在做些什么骗人钱物的大买卖,并没有直接就过来鼎福楼,只叫了个小沙弥捧着一筐新鲜的笋子来了。没带话,但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既然有好吃的,那这筐好笋你也一起料理下吧。
無錯書吧关欢一笑,让小沙弥回去浮云寺,自己拎着一筐笋子来到了厨房。
“咦,小欢哥,又是哪家上门来了?要你亲自下厨?”两个小家伙笑着凑了上来,他们也是被鼎福楼收留的孤儿,在厨房里学着帮忙有两三年了,手里活计相当不错。虽然还不放心让他们掌勺,但平日里忙起来的时候,料理大堂里叫的菜色,也没出过茬子。
“我叫了澄昌,正好有事找他。我是说有好吃的,怎么样啊?你们这边有什么新鲜货色没?”关欢笑问道。
金太平正在那边案台上练习刀工,听得关欢的话,便接口道:“澄昌和尚的胃口可叼呢。这么把他诓来,可别着恼了他。早上倒是来了些好鱼,不过……不是只能上素的吗?”
“那怎么办?又要玩功夫菜啊?”关欢挠了挠头。
“小欢哥,来吧,给我们露一手。”厨房里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关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