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祭酒？是很厉害的职位吗？”汤沅疑惑地问道。
“重点是这个？”
男人嘴角的皱纹抽动，随即爽朗地笑道：“在我的国家，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上至求告苍天，占筮与祭祀，下至观察天象，推算天时星历，事无大小，皆由祭酒负责。”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弱冠之年还不是巅峰。”男人继续讲述道，“外患已除，贤明君主既得年轻国师的辅佐，就开始休息养民、整饬纲纪。”
“之后又过了两年，国内纷争渐止，不同阶层的冲突缓和，圣神文武辈出，凡人安居乐业，已然呈现盛世之景。”
“那时睦邻安边，内政修明，无人不赞颂君主英明，感叹国师的贤哲，就连当代圣公主亦对国师暗生情愫，君主知道双方情投意合，遂赐下婚约，举国同庆，国师风光，一时无二。”
突然，男人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缓缓放下手里的便当盒，仿佛是觉得里面的饭菜凉了不好吃。
汤沅眨了眨眼，问道：“然后呢？”
“后来？”男人陡然提高音调，没几秒又重新恢复冷静，“月盈必亏，盛极而衰，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如同历史上的每一个帝王，每一届凡人，命数将近之际，君主终是作出错误的抉择。”男人轻轻摇头，“事实上，君主依旧是贤明的，他知道只有自己活着，国泰民安才不会如镜花水月般破碎。”
“太子已经当了三十余年，自然不介意多等，但他的兄弟可不这么想，山河变革的表象下，实则暗潮涌动。”
一边说着，男人还不忘扒拉两口饭。
“若是战火重燃，迄今为止的努力都将作废，国师深知这一点，最终，他决定帮助君主寻求接近永恒的生命，这大概是他一生唯二后悔的事。”
“殊不知，命运早已为世间万物标号价格。”
“君主违抗天意，与世长存，天道不许不容，灾厄随之降临，就从那一天起，漆黑的灾兽开始侵蚀大地，仿佛要将所有的存在吞噬殆尽。”
“‘国师，如何解民于倒悬？’君主如是问道。
‘焚香祭天，礼天地，事神灵，敦请破局之法。’
告天祭礼之后，国师得到的一个，既然是最初，亦是最后的答案。”
说到这里，男人终于吃完便当，接着便慵懒地躺了下去。
“那个答案是什么？”汤沅收拾起便当，急急问道。
“等价交换，天公地道。”
男人半躺在桌后，回道，“必须要失去同等分量之物，灾兽才会消失，大概...”
“那是什么意思？”
“那灾兽的性质是吞噬，一切概念都会消失在其体内，但并非是无止境的，大约献祭一两个凡人城池，就能填饱它的肚子了。”男人闭起眼睛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那位祭酒不是命定之才吗？他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有啊。”男人睁开眼，盯着汤沅说道，“如果用一个人的性命，就能换回数万平民的性命，你会怎么选？”
“这种事...”汤沅不知道到该怎么回答。
却在这时，男人又问道：“而且必须是众生心系之人，举世皆爱的存在，这样的人才有资格成为祭品，那样做，你觉得值得吗？”
汤沅吞吞吐吐，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啊，难道，那个国师最后...”
听到这话，男人睁开眼，沉默地盯着汤沅看了许久，最后翻了个身子，道：“是啊，很伟大对吧，那就好好记住他。”
天色已暗，丹炉的火焰将熄，男人没有再说话，汤沅就知道现在是回去的时候了。
转身离去时，桌后的男人忽然出声道：“小子，，你们这些料理味道还不错，就是分量太少，下次来时记得多带点。”
“大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
“不去，哪有土地神离开自己领地的。”
“那我带其他人来找你，他们应该会对你感兴趣。”
“呵呵，你能遇见我，全靠冥冥之中的那点缘，若是我不想现身，没有人能找到我。”男人不以为然地笑道。
汤沅还想理论，一眨眼却见药庐变得愈发破旧，丹炉依旧在，只是再也找不到之前躺在桌后的人影。
与此同时，虚幻城市的地底，某个隐秘的黑暗空间内。
全身贴着黄符的男人站在乌黑棺材前，一脸无奈地自语道：“似乎外面那群人在寻觅玉简的下落，唉，难得遇见一册真卷，实在是见猎心喜，嗯，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男人捏着眉头，像是在思考，“既然如此，那就狸猫换太子，用以前珍藏的复本糊弄一下，那点差异他们应该察觉不出。”
思量完毕，男人打开棺材板，正要躺进去休息，突然一阵晃动感出现在空间里，紧接着，半空中出现一颗无色小点，瞬间又扩张成洞穴，在那之中，仿佛种子发芽般，生长出漆黑混沌的胚芽。
看到这一幕，男人脸上的皱纹顿时皱成一团，“真是的，那家伙自己是离开了，倒是让我来处理这个麻烦，这难道不是自己坑自己吗？”
随即，他抬起手，身上的符纸全数飘出，将那颗虚无的穴全部包裹，此处空间的震荡感随之停止。
“心烦心烦，还是先休息吧，要是连这些手段都遗忘，那可就完咯。”
男人缓缓走进棺材，随着棺材板闭紧，黑暗与静谧再次来临，让此处回归虚无。
——影影绰绰的
虚幻城市里，灯火通明，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大街小巷里出没，若是执法者发现，定会有个“大声喧哗，以武犯禁”的罪名落在那些人头上。
只可惜星移物换，泡影终究只是假象，无法对现实之人有所干涉。
数分钟后，忽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喊声。
“队长，找到玉简了！”
“是吗？在哪里找到的？是在主城区吗？不是说没有上头命令，暂时不要搜查那边吗？”
“不是啊，我就在路边捡到的。”
不管怎样，玉简失而复得，对策局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只是有些奇怪，这城市幻象因玉简而起，为什么此刻还没有消失呢？
....
新封区的广场。
晚上零时，以往这个时候，喜欢健体活动的老大爷、老大妈早已归家，正是形骸放浪的年轻人登上舞台之时。
可此时此刻，广场上并没有那些喜欢玩滑板、挑街舞的少年少女的身影，偶尔会有一些晚归的人，行色匆匆地走过。
自动贩卖机前，尹言打了个哈欠，取得三瓶饮料后，他慢悠悠地走到不远处的石椅旁，将东西递了出去。
尹小语和杨羽华伸手接过后，飞快地道了声谢，继续有说有笑地聊天。
她们所谈论的，无非是关于校园生活那点事，内容关键字包括青春、情愫、糗事、帅哥靓女....
尹言眼睑低垂，对那两人所谈论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無錯書吧同在乡野林间长大，尹小语明明没有上过学，尹言不清楚为什么她还能有那么多话题可以与人探讨。
等到休息够了，尹言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两个，态度应该端正点，我们毕竟是在执行任务。”
“可是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天晚上一只浮幽都没有遇见，说不定这次爆发期已经过去了。”尹小语回道。
“不应该，一个人的怨气尚难平息，更何况是整个城市。”尹言摇头道，“而且其他地区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唯独新封区如此平静，这难道不古怪吗？”
“师兄，勿要胡思乱想了，这地方都不算发达，一点特殊之处都没有，平平淡淡才是正常的事吧。”尹小语不屑地说道。
“特殊？”像是发觉什么一样，尹言看向杨羽华，“话说，你为什么会从络阳来到此地。”
杨羽华眉头稍皱：“原本我们是要去中原区的，可老师说，这里恰好有他的一件东西，就暂时停驻山间，如今已是第三日，或许等到明日，我就要离开了。”
“嗯...既是真君之物，应该很特殊，或许和修行有关。”
说着，尹言掏出手机，开始浏览网页。
他不停地操作着手机，好一会儿，没有任何言语。
“论据的理论是无法成立的。”尹小语呛声道。
等了半天，尹小语没有得到回复，便略感好奇地问道：“什么情况？找到什么异常事件了吗？”
“大事没有，倒是有一件趣事。”
尹言摇头：“朝歌市官方似乎很早之前，就在新封区和中原区的交界处建立了一个特区，如今那里有很多超凡协会，比如武道协会、玄学与超自然学协会...”
“原来是这事，昨天我和羽华去过那里一次，确实有很多崭新的建筑，不过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蠢，这代表官方的资源都在往这里倾斜，刚才我还在网上看见一份名单，正是去年被调遣过来的各种科研人才，像是文界泰斗，理科先驱，玄学高人...他们都会长久地生活在这片土地。”
顿了一下，尹言继续说道，“即将繁华起来的地区，这大概就是此地的特殊之处。”
“哪又如何？让房价上涨吗？”尹小语开玩笑地说道。
尹言低着头，没有理会师妹的话语，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正思索着，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远方。
“有情况，马上跟我走。”
话音未落，尹言已是手持配剑跑了出去，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半个小时候。
拐角的十字路口，
一位脸上布满黄斑的老奶奶，正对着一碗蛋炒饭烧黄纸，燃不尽的纸灰在她身旁盘旋，它如此眷恋，以至于不肯随风飘去。
看见这一幕，尹言眉头轻皱，上前一步问道：“老人家，这么晚了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唉，我在送饭。”老奶奶头也不抬地答道，“最近天天梦见老头喃喃着要吃饭，不吃到就不愿意走，大概，这是他想再尝一口我炒的饭。”
“人死自有命数，不应眷念...”
尹言还在说着，就听老奶奶打断道，“他啊，明明是个臭棋篓子，却老喜欢指指点点，惹得其他老头生气，就为这事，他还躲在房间里闷了一下午。”
“其实他就是怕一个人呆着，怕被人丢在一旁不管...唉，我是懂的，一个人走很寂寞，所以这最后一顿饭，至少让他吃了再走。”
说着说着，老奶奶忽然一拍脑袋，惊道：“哎呀，怎么说了这么久，差不多是时候了...你看，他来了。”
原本还想出声安慰的尹小语，听到老人说的后半句话时，顿时“将人死不能复生”这句名言卡在喉咙里，
一瞬间，鸡皮疙瘩爬上了尹小语的背脊。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尹小语转身看去，只见昏暗的路口尽头陡然亮起幽蓝光芒，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者从黑暗中浮现，踱步向前走着。
若只是一只人形浮幽，倒还不至于让师兄妹两人相视失色，全因在那老者背后，还跟着一群不堪言状的浮幽。
咧嘴微笑的陶瓷娃娃、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面生獠牙的恶鬼...这些浮幽就像是从故事里逃走来的幻想一样，旁若无人地行走在街道上。
东面，西面、南面...渐渐的，所有街道浮现出诡异的身影。
浮幽们一边笑着、一边哭着、一边喊着，仿佛遵循着某种指引般，整齐地往城市的边缘地带赶去。
“先离开再说。”尹言果断选择撤退。
与此同时，夜空中升起一个庞然大物，
无数人走出房间，来到阳台，发现怪物身影几乎占据自己眼中大半的视野。
冷风吹过，空幻的歌谣开始于夜色中回荡。
“我们听见，大地的叹息。”
“我们拥抱，不舍的眷念。”
“我们发现，尘世的隐秘。”
“时光漫漫，何不停泊瞩望？”
“答案是虚无。”
“终向星辰下令。”
“渴望永恒之国降临。”
“不为斩首而生的头颅啊....”
“现在，共同迎接永夜的到来！”
——
青山崖头，月光黯淡。
此刻，顾仓心烦意乱。愣了一下，顾仓抬头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