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旧梦43

当雷声和闪电终于停止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宋青辞在一堆废墟里面找到了晕倒过去的炎烈南，此时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了一样，他就那样孤弱无助的侧躺在地上，身上血肉模糊，都是被雷电击打过后的焦灼痕迹。

炎烈南之前点的那些头骨灯也早就熄灭了，剩下一地狼藉。

只有那快铸造完成的紫色晶石在破旧的石臼和灰烬中，熠熠生辉。

宋青辞伸手去触摸那紫色的晶石，然后就在一瞬间，她的脑子里涌现了无数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就在宋青辞无法接收那些扑面而来的记忆的时候，她终于不堪重负的倒下了。

等到宋青辞再次醒来的时候，炎烈南已经不见了，她来不及去清理脑海中出现的那些碎片的、奇怪的记忆，只是匆忙的想要去寻找炎烈南。

终于，她在九青沉睡的那间密室里，找到了炎烈南。

九青被放在了一个奇异的阵法里，宋青辞看的出来，那是炎烈南更改过之后的魔神契约阵法。

房子的七个角落分别插着一根高高的紫色水晶柱，上面拴着红绳，红绳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金色的铃铛还有写满符咒的黄色符纸。

此时炎烈南正拿着一个奇怪的器皿，里面装着细碎的晶石，是炎烈南用骨杵捣碎的脊椎骨。

炎烈南走到九青面前，将九青轻轻扶着坐起身，靠在自己胸前。

然后一只手掰开九青的嘴巴，一只手将那些细碎的晶石小心的倒进九青的嘴里。

宋青辞知道那血晶石是什么，当下心中一阵翻腾。

炎烈南慢条斯理的将晶石都倒完以后，将器皿放置到一边，双手紧紧搂住九青么，轻声说到，“阿青，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等我。”

说完又将九青小心翼翼的放下，右手握起九青的手，婆娑着自己的脸颊，闭上眼感受着。

就在下一刻他神情一变，无端露出了狠戾与乖觉。

他缓缓放下九青的手，将九青抱在了那些错落的红绳的最中央，九青就那样一身艳红色的嫁衣，悬空着躺在红绳之上。

炎烈南退出了阵法之外，左右手相互交错在胸前飞快的翻转结印。

“谕。”炎烈南大喝一声，那血金色的铃铛开始疯狂作响，密室之中卷起了狂烈的大风。

红色的绳子突然从水晶柱的那一头开始慢慢的向九青的方向燃烧，符纸也一站接一张的开始燃烧，只是那火焰是诡异的蓝色，而不是热烈的红色。

铃铛相互碰撞，金色的铃铛竟然尽数碎裂，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宋青辞捂着耳朵大叫一声，赶忙蹲下身子。

可是那声音过于刺耳，久久不觉，宋青辞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跟着碎裂了。

炎烈南刚刚经历那么可怕的天雷，这身体千疮百孔，为什么还能承受这魔音穿耳？

宋青辞挣扎间不免好奇的看向炎烈南，果不其然，他的嘴角挂着鲜血，连耳朵都开始留下红色。

他的五脏内腹肯定伤的很重，所以才会反映在面上，再过不久，七窍全部流血，他也学就再也控制不住这具破败的身体，要浑身碎裂了，到时候就再也缝补不好，也没有东西能承载他漂浮的灵魂了。

那天最后会变成么样呢？

宋青辞觉得可悲又可怜，可无论她这么努力都阻止不了，只能看着炎烈南愈发疯狂。

不多时，那些红绳全部燃烧成红色的粉尘，在空中漂浮。

九青并没有因为绳子烧断了而掉落地面，相反的，她悬浮在半空中，越来越高，她的手背微微张开，像是飞翔的姿势。

她的身体开始发出紫色的微光，她脖子上的痕迹也最终消失了。浑身肤白如雪，宛若新生，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只待被人唤醒。

但过了一会儿她的羊毛开始发生变化，浑身的气息变得凌厉而骇人。长发肆意的飞舞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凉、张狂。

九青的指甲甚至开始疯狂的生长，一个死人的身体，在千年以后，他的指甲和头发都开始生长。

这是多么恐怖而可怕的画面啊。

宋青辞愣怔当场，看着那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正在自己眼前上演。

随后，九青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闪着紫色的光芒。

她平躺的身体渐渐倒转，虚空竖起了身体，满满的飘向炎烈南的方向。

最终虚空的站在炎烈南的面前，只是脚尖没有着地，而是诡异的漂浮在半空中。

她睁开的双眼中，没有任何光彩，像是没有意识的提线木偶，只是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深紫色，无神的看着炎烈南。

炎烈南已经一千年没有见过九青睁眼看他了，即使他知道九青现在的神志不清醒，也依旧不可抑制的动容，贪恋的看着九青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可惜，九青没有思想，她的表情就是空洞。

他再也见不到九青脸上露出那些丰富的情感，嗔怪、灵动、喜悦，甚是是生气与怨怼，通通没有了。

炎烈南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九青的脸颊，无声的叹息，眼角的泪水混合着献血，缓缓流下。

只怕这就要到炎烈南的极限了。

难道炎烈南最终忍不住了？还是宁愿把九青炼化成傀儡也要留在身边？可是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么？如果只是变成傀儡的话。

炎烈南早就找到办法了，他一只迟迟不下手，就是一直在尝试，想强行契约九青，迫使她醒过来啊。

难道是因为时间快到了，所以炎烈南决定放手一搏，退而求其次，先将九青变成傀儡？

可如果真的将她变成傀儡，就是变相的放弃了九青的灵魂，那么最后九青的灵魂还是会脱离身体，去到地府遭受惩罚的吧，或者直接魂飞魄散也说不定啊。

就在宋青辞疑惑之际，炎烈南却放开了九青，然后凭空变出一把弯刀，对着九青柔声说道，“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阿青，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炎烈南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双眼闪着寒光，右手握着弯刀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他的右手缓缓高举，那笑容变得更大，像是黑夜中行走的人，虔诚的献祭，等待黎明的降临。

“不要啊！”宋青辞终于明白炎烈南要做什么了，这是他最后的豪赌，将九青的灵魂在躯壳里锁死，或许刚刚那些东西还可以强行唤醒九青的灵魂，或者是滋养。

然后再一次将九青杀死，在她要死去的那一刹那，强行契约，唤醒九青。

宋青辞也是在这一刻才知道，九青对自己说过的最后时刻是什么意思。

炎烈南所定义的最后结局，就是在此刻，

可如果炎烈南真的挥刀砍下九青的头，她也会死掉，真正的死掉。

此刻宋青辞脊背发凉，害怕的不断战栗，死亡的威胁让宋青辞第一时间冲到炎烈南身前，举起双手，硬生生的接下炎烈南挥下的刀锋。

宋青辞明显感受到剧烈的疼痛，那渐渐劈下的刀刃，似乎正在一点点劈开她的灵魂。

“啊！”宋青辞痛的喊叫着，她的身后闪出一道剧烈的白光。

炎烈南似乎也明显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在半空中阻止着他，炎烈南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双手握刀，加大手中的力道，向下砍去。

宋青辞的双眼酸涩，真的就这么结束了么？

再也见不到姑姑了啊，还有师傅、陈师叔……

南鹤知，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唤醒不了你，也没办法带你离开了……

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年弄松了大封，你也不用陪着我来祭秋山，也不用陪我死在这儿。

对不起……南鹤知……

我好想你啊，阿南……

宋青辞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恋恋不舍的闭上了双眼，眼角有泪水滑落。

就在宋青辞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下去想要松手的时候，却突然感受到自己双手一松。

有人在身后环住，然后贴上自己的双手，替自己卸去了大部分的攻击。

“阿辞，我在。”南鹤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青辞惊诧的回头，看到南鹤知紧紧环住自己，在一片白光中对自己粲然一笑，然后宠溺的亲吻了自己的额头。

“阿辞，别哭，以后一定要坚强，记得保护好自己。”南鹤知说着，身后的光华更甚。

“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宋青辞总觉得南鹤知话里有话，为什么要这么说，像是最后的交代一般。

紧接着，南鹤知将目光转向炎烈南，目光如炬，他握着自己的双手忽然用力。

“就是现在，你一定要醒过来。”南鹤知边说着，边拉了宋青辞一把，

宋青辞还没来的及问南鹤知什么意思，就见南鹤知忽然一闪，白光覆盖了整个房间，照的宋青辞睁不开眼。

手上的压力却完全消失不见了，再抬头，炎烈南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就在宋青辞警察无比的时候，她发现南鹤知不见了，而炎烈南神情呆滞了一下，忽然对着她的方向看过来，微微上扬的嘴角，清清浅浅的笑了一下。

下一刻，炎烈南在宋青辞震惊的眼神中，提刀一横，对着自己的脖子狠狠的划过。

“啊！”一切发生的太快，宋青辞还来不及阻止，鲜红的液体就已经溅在了宋青辞的脸上。

是凉的。

那是炎烈南的血。

但死的人……是南鹤知。

宋青辞颤抖着双手想去接炎烈南的身体。

刚刚那最后一笑，宋青辞不会看错的，是南鹤知在对着她笑，用炎烈南的身体。

他在最后一刻控制了炎烈南的身体，阻止了炎烈南杀自己，用他的死亡，换取她的生存。

最后的最后，他依旧不忘提醒自己，一定要醒过来。

原来，他一直都在。

“南鹤知……南鹤知你醒一醒啊，你是傻的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换我活下来……为什么啊，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贴我做决定，为什么……”宋青辞哭泣着紧紧搂着吧南鹤知，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可是再也没有人能回应她了。

“啊！呃！”宋青辞痛苦的捂着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子里不断的盘旋着各种奇怪的记忆。

然后她好像看到在琼楼玉宇中，自己赤着脚奔跑，手中拿着酒壶，坐着白鹤在漆黑的夜空飞舞。

最后醉倒在溪边，南鹤知走过来，擦干净她的双足，替她穿上鞋履，然后无奈的在她的额间轻吻。

他喊自己“九儿。”

而自己叫他“阿南。”

接着看到无尽的河边，南鹤知拥抱着她，却……又杀死了她，将自己扔进无边的黑夜里，沉入罪孽的深海里。

南鹤知望着红色的天空，横刀自刎，就像刚刚一样。

然后天空开始下雨，雨水是红色的，绵绵不绝，飘向远方。

“啊！”宋青辞再也受不了，仰天长啸，身边的山石碎裂，尘土飞扬。

宋青辞一只手捂着头痛欲裂大的脑袋，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被那些奇怪的画面影响，她害怕被这些不知道是谁的记忆的幻想给撕成碎片。

然后，她颤颤巍巍的用另一只手去够那把弯刀，在她终于降刀握在手上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她以为自己是握不住刀的。

但也许这一切，在她阻止炎烈南，接住刀锋的那一刻，就被打乱了。

“南鹤知，别走太快，等我。”

接着，宋青辞将弯刀送进自己胸口。

宋青辞微笑着，唇边露出的鲜血，一滴滴留在炎烈南身上。

宋青辞握着炎烈南的手，躺在他身边，气若游丝的说道，“都怪你，一定要进别人的身体里，这下好了，被别人占便宜了吧，别生气啊……我……我就只能握住他的手了，谁让你是在这儿走的那……我怕你……看不见我……”

宋青辞调笑着说道，最后也不忘气一下南鹤知。

接着她看到眼前闪过五颜六色的光芒，最后似乎又一次看到了南鹤知的笑容。

最终，宋青辞闭上了双眼，左手依旧紧紧的握着炎烈南的右手。